在镇政府里,镇委书记召集计划生育工作组领导开个会,郑重其事地告诫大家,主要旨意是搞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这样会犯错误的。
散会后,他让周副镇长留下,问他怎能这样搞工作呢?
副镇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单,说是王村长排出来的名单。
书记看后,更恼火了,吼喊着他,第一个姓名是郝爱莲,怎么抓来的是她的一个女儿呀?
周副镇长又问:“那郝爱莲还抓不抓?”
龚书记说还抓个球,她是高书记的亲家。高书记是蓝专员的干兄弟,还敢动他一根毫毛吗?
当刘富平带着花儿、莺儿回到村子里,高玉霞也骑着一辆红色女式自行车,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进了村。
虽然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笑了笑,但他们已经明白玉霞一定跑到镇政府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她哥哥和龚明义书记,才放他们回来的,看来人家高家人对花儿真是上心的。
一辆四轮拖拉机带着两只绵羊开进了村子,司机和车上的一个男人把花儿家的绵羊送回来了,碰到刘富平和花儿他们,不好意思一笑,说绵羊就交给他们吧,这是龚书记的指示。
夏莺讥讽他们说:“龚书记就没想到吃羊肉?”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拉着羊就走了。
庄田镇政府的这次行动,可谓影响深远,迫害死了三个老人,误扎了一个妇女,把小姨子当婆姨给节扎了,也收获了大批财物,包括牲畜若干,是继“文革”之后的又一次大浩劫,生灵涂炭,可叹可悲啊!
王海平的婆姨从彩霞河岸上洗衣裳回来,见男人还靠在窑面壁上听收音机,恼火得她直想再臭骂一通她这个男人。
她男人当个破烂村长,一毛钱都挣不回来,反倒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又不去山里干活,光景是越过越恓惶了。
刚才听有人说,镇政府工作人员居然把花儿抓去做节育手术了,幸好被刘富平用铁铳炮给他们震住了,才把花儿救下来,不然的话就出了大事。
虽然人家没有明说这是她男人干的,但句句话都暗示是他干的。
对于此事,她这个村长婆姨不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她又能把自己的男人怎么样呢?啃上几口?
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个男人还是有些能耐的,不论他有多忙、多烦恼,可他从来没骂过她,更没有打过她,不像高明亮的婆姨,在娃娃们还小的时候,经常被男人损躏得不成样子,直到把她打得变成一个乖女人。
说心里话,她是非常痛爱自己的男人,多么希望亲爱的海平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要迷失自己,变成一个千古罪人。
她恼悻悻地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中的树枝上,然后走近王海平,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收音机,关掉了声音,走进屋内,把收音机扔在炕上。
谁知王海平在听收音机的新闻当中早已睡过去了。
婆姨回来,他都不知道,气得婆姨朝他的大腿上狠狠地踢了几脚。
他“嗯”了一声,醒来了,看见婆姨站在自己面前恼怒地瞪着他,估计她又想数落自己几句了,就开始防备起她来了。
婆姨说:“你还有心情睡觉啊?花儿差点儿被节扎了!”
王海平“腾”地挺起身子,问她:“你刚才说什么?花儿怎么啦?”
婆姨又说:“乡政府那一杆子人马,误把花儿当成郝爱莲,拉到医院准备做结扎手术,幸亏刘富平及时赶到救了下来。我说你这村长办得叫什么事嘛?”
“那花儿现在呢?”王海平急切地追问她。
她说人家花儿现在平安无事回来了,拉走的两只绵羊也送回来了。
谁想到能出这么一档子事,郝爱莲都安然无恙了,保准能把肚子里怀的那个不知是谁的娃娃生下来的,只要是男娃娃,刘家终归有后代了,就不像他王海平,官儿官儿没当好,叫人家臭骂个没敢听,日子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娃娃都没多生下来几个,两个女娃娃都还小,缺吃少穿。
虽说都上了学,但由于学校的老师水平不高,又不负责任,两个娃娃的学习都不能行,像花儿家秋凌,那是天生的,不是靠学校里老师教出来的。
眼看着娃娃没一点儿出息,他这当家长的从来不管不顾。
本来海平的文化知识还不错,最起码能给娃辅导些功课,可他就是打着村长的旗号,成天忙村里的事,到头来得罪了不少人,自家的事都晃过去了。
眼前的这件事吧,人家不在她面前说,谁不知道是他王海平干的坏事?
王海平被婆姨连珠炮似的轰了半天,自己一想也确实如此,再加上心里想的都是郝爱莲家的那档子失败了的事,他的心里越加恐慌。
他想,现在村里人都应该清楚了他王海平在作弄郝爱莲了吧?
天啊!计生办的那些亡命之徒,怎么眼睛都瞎了吗?连婆姨和女子都分不清了吗?
正像婆姨说的那样,幸亏花儿安然无恙,否则,刘夏婷就能把他活活打死哩。
他顿时觉得他这辈子命运也太差劲了,没有办成几件像样的的事,有些事看起来有板有眼,但那都是替人家高支书办的,自己只捞到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去山里干活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听婆说庄稼地里的杂草比庄稼都高了,只靠婆姨一个人在作弄着,一个女人身体再好,都比不上一个男人健壮。
再说他的婆姨娘家在庄田镇上也是有名气的人家,一直做着饭店的生意,出嫁前基本上没干过体力活,可以说是一家人的娇娇女,就因为她和海平在社办中学时是同学,两个人的关系不错,海平在各种运动中表现得突出,她才嫁给了他。
直到现在,这个家还被娘家接济着,不然这个家早已破败了。
此刻的王海平内心一片混乱,警告自己,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否则,他真的对不起一直疼爱他的婆姨李彩芬了,也对不起一直帮衬他的老李一家人了。
于是,他的头脑打了个激灵,抓起马勺,从一只烂沿缸里舀出一马勺凉水,一口气灌下肚,一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随后,他就从门背后提出一把狼头似的锄头,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天空,太阳像一个火盆挂在头顶,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扛上锄头,走下了院坡。
婆姨李彩芬也扛起了锄头,紧跟在他后面,心里一阵满足,她欣喜地看到,她的这个男人猛然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