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墨染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赵祎婳的破绽。她的气息显得有些紊乱,脸色蜡黄,说话间更是接不上气,显然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心中不禁暗自思量,赵家各门各宗如今每月都要捐银子给镇北王,慈宁宫的用度自然也是大幅缩减,太后之前所用的那些吊命的名贵药品,恐怕早已是青黄不接了。
“母后,您的气息似乎有些紊乱,儿臣请太医来为您诊治诊治,如何?”墨染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给予赵祎婳一些帮助。
然而,赵祎婳却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声音微弱而坚定:“哀家只是累了,无妨,你且回去吧。”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倔强,仿佛是在告诉墨染,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也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
赵祎婳的权势如同夕阳余晖,渐渐消散于天际,这曾是墨染无数次在梦中勾勒、心中期盼的结局。然而,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降临,墨染的心中并未泛起预期的快意波澜。为了促成这一日的到来,他付出了太过沉重的代价——失去了至亲的哥哥,也永远地告别了昊天。这份胜利的果实,品尝起来竟是如此苦涩,让他不禁自问,若能时光倒流,自己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孤独而血腥的道路。
思绪纷飞间,赵祎婳往日的种种在墨染脑海中浮现,那些她对自己与哥哥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与关怀,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微弱却温暖人心。念及此,墨染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不能让赵祎婳就这样轻易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唯有当她卸下那层高傲的面具,真心实意地痛哭流涕,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悔恨之时,才是真正的解气与释怀。
当墨染的脚步再次踏上乾清殿的青石板,已是深夜亥时。近来,失眠如同不散的阴霾,笼罩着他的每一个夜晚。尽管今夜,他终于能够正视昊天离去这一残酷现实,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哀愁却让他丝毫无法感受到困倦的侵袭。无奈之下,他只好吩咐陈内侍取来昊天生前抄写的话本子,希望能在那些熟悉的文字间寻找到一丝慰藉,以缓解这漫漫长夜中的孤寂与哀伤。
墨染正沉浸在话本子中男女主角悲欢离合的情节里,心绪难平,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却异样的声响,那声音既非下人行走时的轻巧,也非风吹草动的自然,更像是有人刻意隐蔽行踪,小心翼翼地接近。墨染的心中立刻警觉起来,暗自思量:莫非是太后见大势已去,竟至于狗急跳墙,派遣死士前来做最后的了断?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装作悠闲地翻阅着手中的话本,实则已暗中蓄势待发。就在那一刻,他迅速而精准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掷出一枚暗器,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哎哟”,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而,若真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绝不至于如此轻易中招且毫无反抗之力。墨染心中疑惑丛生,却未立即声张,而是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接近门外,准备一探究竟。
当他来到乾清殿外,借着微弱的月光,惊讶地发现倒在地上的竟是季云澈。那枚飞镖不偏不倚地扎在了他的左腿上,所幸墨染并未用尽全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季云澈的这副模样,让墨染心中五味杂陈,连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却不料季云澈竟用力将他推开,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与不甘:“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只是不甘心,不相信,所以才忍不住偷偷回来看个究竟!”
随着他抬头,墨染这才看清,季云澈的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头发蓬乱,胡茬也未经打理,一副匆忙赶路、心力交瘁的模样。墨染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与匡子霖不同,季云澈在国子监时与墨宸关系极为亲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季云澈既然冒险偷偷返回,却为何要选择躲在暗处偷窥,而不直接与自己相见?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怀揣着怎样的心结?
这一切的疑问如同迷雾般笼罩在墨染的心头,让他不禁皱眉,试图从季云澈那混乱而激动的情绪中寻找答案。
墨染心中虽有千般疑虑,但顾及到宫中侍卫密布,不宜在此处久留,更不欲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于是打算先将季云澈带入内殿,寻个僻静之处细细询问。然而,季云澈似乎并不领情,他强忍着左腿传来的阵阵剧痛,猛然间站起身,一拳狠狠地挥向墨染。墨染未曾料到季云澈会有此举动,一时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疼痛之余,更多的是对这些日子以来积压情绪的意外释放。
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气与憋屈在墨染胸中涌动,他毫不客气地挥拳反击,季云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得倒退几步,最终无力地坐在地上,喘息连连。墨染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故意激将道:“起来啊,你不是要打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季云澈咬紧牙关,仿佛是在与自己内心的痛苦做斗争,他再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就在这时,殿外值夜的小内侍被两人打斗的声响惊醒,惊恐之下大声尖叫起来:“谁?有刺客,快抓刺客!”随即,门外的侍卫们迅速响应,纷纷拔刀准备冲入殿内。
墨染见状,立刻大声喝止:“你们谁都不许动!他不是刺客,我们在比试!”。殿内的两人依旧打得难解难分,拳脚相加,丝毫不减攻势。周围的侍卫与内侍们面面相觑,比试哪有动真格的?这到底如何是好?只有陈内侍悄悄退出了院外,召来一个小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内侍撒丫子往绮云殿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