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力坐回来，双手握住玻璃杯，思索片刻，决定开诚布公：“我看到三中贴吧上关于你的那个帖子了。”
    “哇！”邱朗朗一下子坐直两分，口中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反应？裘力挑眉。
    邱朗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搓了搓微微发红的耳朵，小声说：“我，我就是没想到你还会进我们学校的贴吧。”
    裘力盯着他的耳朵，平静道：“裘雨晴给我看的。”
    “哦。”邱朗朗笑笑，“那合理了。我都没进过三中贴吧，还是邓臻，哦就是我一个好朋友，她拿给我看的。”
    裘力看着他一脸轻松的模样，略感意外，问：“不生气？”
    邱朗朗偏头想了想，道：“刚看到时有一点点，邓臻都快气炸了，毕竟回复里有些话不太好听。”
    何止是不好听，裘力蹙起眉头。
    邱朗朗却清淡地笑笑：“但后来我从楼主昵称和照片角度大致猜到了是谁发的，我知道他没有恶意。”
    “没恶意？”裘力斜睨过去一眼，这孩子心是有多大。
    他很想追问一句到底是谁发的，但忽然想到跟帖里有人说很可能是某个小男生的告白，忍了又忍，没问出口。
    “嗯，而且后来他发现有人乱讲话，还及时删了帖。”
    裘力喝了口水，沉吟片刻，只说：“总之别太在意，网上什么人都有，披个马甲四处乱喷。”
    对面的男孩静了片刻，忽然乐出了声，表情玩味地盯着他看。
    裘力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抓了抓下颌。
    “裘力哥，你信我，我真的没往心里去。”淡绿色的玻璃杯在他手里缓缓旋转，男孩将视线移向落地窗，缓缓道，“不管多大的瓜，也不过几口就能吃完。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对我们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没有谁能在谁的心里长久停留。”他回过头来，冲裘力淡然一笑，“瓜皮一丢，抹抹嘴，也就差不多了。”
    邱朗朗语气平静而温和，笑容里包含着某种置身世外的超然。
    而这样的笑容再次令裘力恍惚。
    他偏过头，避开了那双晶亮的眼睛。
    半晌，他想起更重要的那个问题，于是重新看向邱朗朗，问：“这两天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嗯？”邱朗朗的神情里满是不解。
    也许他没有看到最后那几条关于“卖”的议论，裘力想。也好。
    他正要松口气，忽听邱朗朗“哦”了声：“你是说那个‘佟斐’？”他摇摇头，“没有，他没再来过我们学校。”
    裘力：“......”
    他皱眉看向邱朗朗，邱朗朗也眨巴着眼睛回看他，仿佛正在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裘力长长吐出口气，用很郑重的语气对邱朗朗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必须告诉我，躲没有用，更不要想着自己解决。”
    邱朗朗点点头，神情认真：“好的，我知道了。”可那认真的神情没绷过三秒，他表情忽然一亮，迅速切换成八卦脸，“裘力哥，佟斐那辆车好酷啊！得多少钱呀？”
    裘力：“......” 哪里像？他怎么总会冒出两个人相像的念头。
    这就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而已。
    “一千五百万上下吧。”
    “呲——”邱朗朗蹦出半个脏字，堪堪收住，抿住唇偷笑了下。
    他双手撑在两腿中间向前倾身，小腿晃荡，晃了几下，忽然收住不动了，问，“我看雨晴还开个x6呢，你咋总坐出租呀？”说完，像是自知说错话，偷偷瞄了下裘力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找个司机帮——”
    裘力没在意他的唐突，打断他，淡淡道：“在找了。”
    “哦......”邱朗朗像是想转移话题，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手指一下下抠岛台边沿。
    “你和裘雨晴很熟？”话出口，裘力自己先噎了下，怎么又问这个，问完雨晴又问邱朗朗，真够无聊的。
    之前听雨晴说，他俩就见过那一次，真弄不明白怎么就能喊得那么亲近顺口。一个“朗朗”，一个“雨晴”，这家伙可是过了好久才改掉“裘总”这个称呼的。
    “......啊，就，还挺投缘的，可能因为年纪差不多？”邱朗朗有点心虚，慌忙又找了个话题，“裘雨晴他大哥开什么车啊？”
    “......你对车很感兴趣？”
    “嘿嘿，没，就随便问问。”
    裘力站起来，走到恒温饮水机边上，闲闲道：“库里南。”
    “哦。”邱朗朗不意外，他跳下高脚椅，绕过岛台，把自己的杯子也递给裘力，仰起脸拍马屁，“不过他是靠家里，没裘力哥你厉害！”
    裘力接好水递回给他，瞥他一眼。
    邱朗朗讪讪一笑。
    “裘耀祖自己名下也有一家公司，”裘力没再坐下，抱臂倚着台面，眯着眼，若有所思，“做文娱行业，主要投资影视剧，只是他和大伯都不怎么提起，业绩如何也不得而知。”
    ?
    文娱？！邱朗朗心头猛地一动！
    “我得走了，去见个猎头。”裘力指指邱朗朗的杯子，“水还喝吗？”
    邱朗朗回神，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猎头也不放元旦啊？”
    裘力接过杯子，就着水槽过了遍清水，放到一旁的沥水架上，说：“是徐帆一个老同学，趁他有空过去聊聊。”
    邱朗朗想了想，追问：“是不是常规途径招不到合适的人？”
    裘力神情微讶，而后点了点头：“现在最急的是销售和市场这两个岗位，这个行业在西胜比较新，有经验的人才不好找。网站挂出去挺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
    邱朗朗紧接着就问：“所以得主动出击，委托手头有更多资源的大型猎头去挖墙脚？”
    裘力眯眼盯他数秒，答：“是。”
    邱朗朗没再说什么，走到沙发旁拎过自己的背包，收拾好。
    裘力要出门，他自己不好独自一个人留下。可心里总像是堵着块东西，闷闷的。
    他有点舍不得走。
    两人先后换好了鞋，就在裘力拉开房门的一瞬，邱朗朗终于鼓足了勇气，一把压在裘力的手背上，说：“我——”
    偏偏与此同时，裘力也正好开口：“你——”
    两人同时顿住。
    裘力用眼神示意邱朗朗先说。
    可是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邱朗朗鼓起的那股气已经泄掉一半：“裘力哥，我，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房门密码？这里离三中很近......我，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裘力唇线绷得笔直，蹙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邱朗朗心一横，干脆直视过去：“万一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就过来找你。”
    裘力俯视着他，沉默良久，而后低头在门锁的液晶屏上摆弄，片刻后，他抓起邱朗朗一只手。
    邱朗朗颤了下，之后意识到裘力是要帮自己录指纹，乖乖伸出拇指，压在识别区上。
    反复三次，指纹录入成功，邱朗朗偏过头冲裘力咧嘴一笑。
    他们出行方向不同，邱朗朗说自己打算溜达回学校，裘力没再说什么，两人在小区门口告辞。
    目送裘力的车离开，邱朗朗皱眉掏出手机，点击几下后，给邓臻发送了一条文字信息：【能不能拜托你大哥帮我查一下这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