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饿了太久,祝筝喝的狼吞虎咽,容衍喂的也稳扎稳打。
小小的嘴巴张到了极限,一张一合之间,风卷残云一般地消灭完了整碗粥。
容衍看着空下去的碗,“还要吗?”
“要。”祝筝软绵绵地斩钉截铁道。
容衍很快又端回了一碗。
祝筝鼓着脸继续大口喝,一来是真的急需填饱胃袋,二来是她觉得容衍简直淡定的过了头,若是把他闹的不耐烦让她自己吃,算不算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角逐中争回了一点面子……
容衍丝毫未察祝筝暗暗的较劲,仍是极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间或还柔声叮嘱一句。
“慢点喝。”
又吃空一碗时,她已然吃到有些发撑了,却眼见获胜无望,不服气道,“再来……”
“还吃得下?”
“吃得下!”祝筝拍了拍肚子顺气,打出一个饱嗝。
“好了。”容衍将碗勺搁在一旁,后知后觉道,“你是在同我置气?”
被他这样一问,祝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脑子抽了筋,在太傅大人面前幼稚的不合时宜。
于是干脆地矢口否认道,“没有。”
容衍微微蹙眉,“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了气?”
“没有生气。”祝筝愧疚摇头,只好坦诚道,“就是人争一口气……”
容衍眉头微松,拿起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你有伤未愈,急着争什么气?”
祝筝被他的动作弄的脸上痒痒的,方才磨姐姐时才会用的把戏让她的小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侧开了脸,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
“没办法,祝筝祝筝,阿姐给我取的名字就要我争……”
容衍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祝筝抬眼,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清亮的眸色灼然地望着她,整张脸的颜色终于又生动了起来。
他总算肯笑了。
自从见到太傅大人后,他一身的沉闷和怨气比她还要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无缘无故挨了一箭的人是他呢。
胃袋里填的满满的,祝筝困意上来,往后仰了仰准备再躺回榻上,继续虚度光阴。
容衍却按住了她,又从身上拿出个不小的黑釉瓷瓶,揭开盖子对祝筝道,“衣服脱了。”
祝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容衍:“上药。”
黑釉瓷瓶中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药味儿,祝筝“哦”了一声,微微凝眉,“有没有……”
有没有丫鬟嬷嬷啊?
容衍:“没有。”
祝筝一噎,他怎么知道她想问什么。
先不论男女大防,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居然被天潢贵胄的太傅大人伺候了这么久,脱衣擦药这种事,还是不要……
她瘪瘪嘴,“怎么可能?”
祝筝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好像自醒来后真的没见过有人走动。
“没旁人。”容衍英挺的眉峰微微皱着,“这里没人愿意待着。”
祝筝很快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点点头表示赞同。
北疆苦寒,成须山更是个比流放之地还要更北的地方,常年人迹罕至,难为太傅大人还能找到这间房子安置她,随侍想必都没有带来。
不过,没有旁人?这么说那碗粥也是太傅大人亲自煮的?
容衍逆光而坐,窗外的雪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睫毛投下的淡淡阴影轻拂过眼下,更添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凌厉气质。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很难想象他围着灶台忙碌煮粥的样子。
祝筝从小就爱看人做饭,要是她能下地走路,一定要尾随偷看个够,满足满足她的好奇心。
真是可惜了。
腹诽的功夫,容衍将药膏捂在掌心,慢慢用拌棒搅匀,动作堪称一个娴熟。
忽然又一个恍然大悟,这样说来,怪不得也没有大夫。
真是万幸救下她的是技多不压身的太傅大人,祝筝无不感慨道,“我运气真好,能得大人照顾。”
她动了动唇,想忖的是一句真心实意的道谢。
不知为何,说出来不仅有点阴阳怪气,甚至有几分古怪的得意忘形。
容衍抬眼看她,那张冷淡的脸上果然毫无感动之色。
“应该先夸太傅大人无所不能的。”祝筝心道,又想了一遍,不如干脆流出点眼泪,带点哭腔再说几句。
祝筝挤了挤眼皮,干涩像是进了砂石。
实话讲,置之死地而后生虽大幸,也着实令人后怕,能在这里见到容衍,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那是一种和他是不是“无所不能”不相干的高兴。
至于具体是什么,祝筝说不上来,只觉得一股漫涨的心绪堵在心头,忽然鼻头一酸。
感觉来了!
祝筝兴奋地坐直,正欲开口,容衍忽然抬手朝她的脖子伸了过来。
“干什么?”祝筝吓了一跳。
“领口解开。”容衍淡声道。
方才酝酿好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祝筝护住领口,往后撤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祝筝:“我自己来。”
容衍:“不行。”
祝筝:“我觉得咱们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你以为……”容衍无奈地皱了皱眉,“你没醒的时候,是谁动的手?”
“哦。”祝筝默了一会儿,“……早说嘛。”
破罐子破摔的果断让祝筝生出一股迟来的勇气,医者眼中无男女,她还是不要太迂腐了。
房内地龙烧的热,祝筝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开衣领,将寝衣拉下肩头。
雪白的肩头上包着厚厚的布帛。伤口在心上三寸处,几乎贯穿了左肩,虽然看得出包扎地很是细致,但或许是醒来后活动的幅度太大,已然渗出了点点红血。
祝筝不忍看,微微侧过了头。
容衍神情严肃,微凉的手挨上祝筝,动作很轻地扯开了布帛的绑结。
伤口还在流血,结痂的部分和包扎的布帛难免黏连,扯开时,俨然像是在撕扯第二层皮。
“嗯……”祝筝吃不住痛,脸埋进了容衍的颈间,紧拽住了他的衣襟,“太傅大人……”
气息软绵绵的,带着不实在地孱弱,逸出的唤声还有几分哑,听在耳中,像是被一把韧而软的蒲苇扫过。
容衍手上莫名颤了一下,扯动住伤口的布帛。
“轻……”
她想说轻点,可又知容衍的动作已经够轻了,脏血黏在伤口上,必有扯开时这一回痛的。
“些微忍忍,马上就好。”容衍的声音不似往日,带着些莫名的低沉。
祝筝咬着牙点了点头。
新的药膏涂上去时又是一阵蛰痛,祝筝已然没有了动弹的力气,整个人像一块化了的蜜糕软在容衍胸膛上。
偶有动作稍重,祝筝忍不住逸出几声痛哼,温热的鼻息全灌进了他的颈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