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出现追兵的影子,秦虎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秦虎琢磨着这些追兵久不跟来可能会是三种情况,一个是损失惨重,不敢继续追了,抬着伤号回了绺子,这个可能不大。再有一个就是受了些损失,不敢再冒失了,停下等援兵的到来,那样的话,自己带着个小妮子再等下去就麻烦了,很可能等来胡子的大队人马。最后一个可能也不得不防,那就是胡子连夜骑马赶到清河城,然后倒着卷回来,那样自己要对付快速机动的骑兵也很头痛。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这倒是个观察胡子战术思维和战斗能力的机会,自己身上长短两支枪,六十余发步枪弹,盒子炮四个弹夹,足够自己跟他们在山里周璇几天的,想来他们就算几百个人全来围堵自己,在这么大片的山林里,还没有能力把自己逼到困境中。可是有了红儿这妮子,俩人就只能逃了。
低头看看已经歪倒在自己怀里的红儿,盖着自己长大的马褂睡的正香,秦虎还真不愿这会儿叫醒她。可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小妮子的肩头,轻声道:“丫头,睡够了没?咱们该走了。”
小妮子翻了下身子,脸贴在了秦虎的肚子上,还是不愿醒来。秦虎再次拍拍她肩头道:“丫头,咱该回家啦。”
这下红儿听到了,睁开惺忪的大眼,迷迷瞪瞪地道:“虎子哥, 咱啥时候回家啊?“
秦虎认真地说道:“咱现在就走。”
小妮子嗯了一声,猛地起身,身子一晃悠才想起原来还在树上,秦虎一把就把她搂在了怀里,差点笑出声来。
两个人下了树,红儿在小河边洗洗脸,凉凉的河水顿时让她恢复了精神。黑夜里,在秦虎的大褂包裹下,这窈窕的妮子显得别样的娇柔妩媚。
经过小小的修整,俩人身体轻松了不少,前面的路也变得平整了,并头走着的红儿又自自然然地牵住了秦虎的大手。一边走一边问道:“虎子哥,胡子们咋没追来?他们肯定被你弄的那些机关给整怕了。你可真厉害!“
秦虎这时候也想和这妮子说点啥,这样走路就不觉得累了。想到这儿,秦虎问道:“红儿,你是咋被他们给绑来的?“
秦虎这一问就给小妮子开了头,红儿吧啦吧啦地倾诉起了委屈。原来红儿一家住在凤城,她爹一手皮匠的手艺,在当地很有些名气,她娘也是缝制皮衣的巧手,家境其实过得不错。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从去年开始,上门提亲的人就多了,一来爹娘心疼孩子还小,二来这妮子是太有主意,一心要找个自己满意的,所以这提亲的就都给她爹娘推掉了。可这总是推却,亲朋邻居也得罪不起啊!正好刘家河红儿大舅家开了皮衣铺子,一家人带着这只凤凰儿就躲到了刘家河,可红儿名声在外,还是给人惦记上了。上个月铺子里来了个女人,说是通远堡王家的,先在铺子里订做了些样品就很是满意的走了;就在前几天,她又到了铺子里,请铺子里派人去通远堡她们家里做些大活儿,说家要给十几个护院的炮手做过冬的衣裳,护院的不能离开王家,只好请铺子里辛苦一下了。买卖上门自然一家子高兴,红儿的舅舅和爹娘就一起去了通远堡王家,过了两天,那个女的又来了铺子里,说是活儿多时间又赶的紧,看铺子里还有没有帮手?铺子里就剩下巧手的红儿了,这妮子也没多想,就跟着这女人去通远堡帮忙,结果就给人家绑上了老石梁。
红儿说到这儿,哽咽地道:“俺爹娘要是知道俺出事儿了,还不急死啊!虎子哥,俺想快点回家。“
“放心吧丫头,咱们明天一准儿到你家,回头我再跟这些丧尽天良的胡子算账!到了清河城,我进镇子去把我的车马弄回来,咱们就一路往你家赶。“秦虎也想尽快把这妮子送回家,自己好去办自己的事。
秦虎的话让小妮子心里充满了慰藉,高兴地悠了悠秦虎的大手,又问道:“虎子哥,你还没跟俺说你的事儿呢,俺瞧着你身手老厉害啦!你是官军的人吗?为啥上老石梁啊?“
“以前是,两个多月前我就不在官军里当差了,上个月他们在奉天绑了我一个朋友,结果被我给追上把胡子给干掉了,我这次是来找他们当家的算算总账的!对了,你哥现在官军里当兵啊?“秦虎不想说自己的事情,就岔开了话题。
“俺哥在锦州当兵,快两年了,他叫齐祥,俺叫齐红。虎子哥你这么厉害,一个人就敢找到他们绺子里闹!咋就不当兵了?你不当兵了在家干啥?你家里还有啥人啊?“红儿又吧啦吧啦地把话头给绕回了秦虎身上。
秦虎避重就轻的道:“我家里就剩俺一个了,几个叔叔在奉天生意做的还不错,我在家时就帮他们呗。“
红儿‘啊’的一声惊道:“虎子哥你看着也不比俺大多少,伯伯、婶婶咋都没了?虎子哥,你这样厉害,在官军里肯定能当大大的官儿,咋就不干了?“
“你个小丫头才多大?还看我大不了你多少?“秦虎赶紧往岔道上领。
“俺十七,嗯…嗯…过了年就十七啦。“红儿瞪着美丽的大眼,声调也加高了。
“属啥的?“秦虎冷不丁追问一句。
“属牛的。“红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属牛的才十五,你敢说十七。哼哼!“秦虎用手指点着小妮子的脑门儿。
小妮子咧开迷人的小嘴笑了,晃晃秦虎的胳膊道:“俺说的是虚岁!虎子哥,你多大?“
这下把秦虎给问住了!秦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是多大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十八,属狗的,汪!汪!汪!”
秦虎逗乐了红儿,两个人在寂静的暗夜里发出一串轻松的笑声。欢快的聊天彻底释放了红儿的紧张和疲惫,俩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间就走了好远一段路。
秦虎虽然一路上在跟红儿说着话,却也没有丝毫放松警惕,路好走了,秦虎为了减小目标就没再点燃火把,一路沿着小河往下,先后过了两个小小的村子,秦虎急着甩开追兵,并没有进村打听路径,可他心里始终在盘算清河城里是不是会有胡子的埋伏?现在脚下的沙石路已经算是宽敞平整,有些地方并排走两辆马车也还宽裕,想来应该靠近了清河城;再说走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应该时过子夜,按照早上自己被绑上山时的推算,清河城也应该不远了。
沿着河走过一大段路的乱石滩地,终于又看到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庄稼,再往前行不远,就看到左手的坡地上影影绰绰地有一小片人家,秦虎拉着红儿便奔着那十几户人家走了过去。选了一户房子、院子看起来比较规整的人家,秦虎纵身翻了进去,从里面打开院门把红儿拉进了院子,嘱咐小妮子在门口等着,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兜里还有两个从胡子身上搜来的银元,从腰间抽出匕首拨开门插就进了屋。
穿着秦虎宽大的对襟马褂,坐在院里的红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俏脸一动不动地想着心事。看着屋里亮起了油灯,静静的夜里传来低声的细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话声停了,灯熄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黑暗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大手又拉起了自己的小手,掩上院门,默默地向山上走去。小妮子啥也不想问了,就那样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秦虎挺俊的身躯,突然就怀念起他宽厚温暖的肩背,心里期盼着他能再背着自己走上一会儿。
秦虎把屋里的老乡吓的不轻,可最终还是问清了这里去往清河城的路径,从这里往南六七里地就到了清河城西边的一个岔路口,路口处就是大望村,那里是山地丘陵间的一个垭口,往西就是秦虎来清河城时走的路,往东三里就到清河城,秦虎回想昨天来清河城的情景,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记得过了垭口处的村庄,在小河上还有一座木桥。若是不从大望村那里转东去清河城,就只能从这里沿着山间小路翻过两道矮岗子,就能看到清河城北面坡地上连片的庄稼了。
秦虎当然不会冒冒失失地沿途去大望村,于是拉着红儿就向后山走去。离开了那十几户人家,秦虎再次点燃了火把,发现小妮子不想说话了,还以为这丫头又累了,就把火把交给红儿道:“来,丫头,我再背你走一段儿。”
在火把的光映下,红儿脸上立时就荡起了甜美的笑容,晃的秦虎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妮子虽然岁数不大,但还真是有着‘祸水红颜’般的娇艳……
谷地间的清河城,如果不是东西主街上几盏昏暗的灯火,就会彻底融入这山地丘陵间浓浓的夜色里。此刻,秦虎正站在北坡庄稼地的边缘,黑暗里仔细端详着这座古旧的小城。这里距离城垣不足两百米,与其说是在观察,还不如说是在静听,秦虎一手拄着长枪一手端着望远镜,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身子都没有动一动。开始的时候,红儿抱着秦虎支枪的胳膊,踮起脚、扬起脖颈跟着往镇子里看,没一会儿小妮子就泄了气,嘟嘟囔囔地不看了,因为啥也看不到!可抱着秦虎的胳膊却没有撒手,头歪在秦虎的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秦虎观察了半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却发现了自己的一大短处,那就是自己没有在这个时代的生活体验,就算是白天也很难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一些反常情况,这个短板自己不仅要下功夫补上,还要琢磨一套适合这个时代和地域特性的暗语信息传递方法,要把这个跟旗语、灯号一样系统化,将来自己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一看就能明白,现在只好潜进镇子去一探究竟了。打定了主意,回头对红儿说道:“红儿,我们往前走走,找个稳妥的地方给你藏一下,我进城圈子里摸摸情况。”
“不!不行!虎子哥,你不能撇下红儿一个人,咱先找个地方歇歇吧?等天亮了,要是镇子里有胡子,咱绕道走山路回家还不行吗?”小妮子不由得就抱紧了秦虎的胳膊,小手死死地攥着秦虎的大手,黑夜里瞪着亮亮的眸子,脸上满是哀恳之色。
平心而论,红儿的主意是最稳妥的。可是秦虎更期盼着与胡子的交锋,只有这样才能了解他们,自己的队伍也才更有希望,他太想和这个对手练练了,心里痒痒的不行。可看着红儿大眼里隐隐的泪花,不禁有些怜惜,想了想又道:“丫头,不怕!我又不是去跟胡子拼命,是悄悄进去侦查一下,要是胡子多,我就退回来另想办法。放心吧!他们不是我对手,你看咱们不是从胡子窝里跑出来了?”
秦虎温言一哄,红儿一下子就扑进了秦虎怀里,双手牢牢地箍紧了秦虎的腰哭出了声儿,一边哭一边嘤嘤地低语道:“虎子哥,俺怕!你要不管俺了,红儿就见不到爹娘了。”
秦虎圈起有力的双臂把红儿轻搂在怀里,晃晃小妮子窈窕的身躯,连哄带吓地道:“红儿好聪明的,咱不能绕路走,得快点往你家里赶,不然胡子抓不住咱俩,没准儿就会去你家里等,那样你爹娘就遭殃了,咱得先回去,要不就得把这些家伙给打怕了!丫头,你说对不?”
红儿听秦虎说完,一下子就不哭了,仰起挂着泪珠的俏脸,满是惶急的神色。
秦虎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接着给小妮子打气道:“红儿,遇到了恶人,你就不能怕,就要比他更狠才成,只有这样他才不敢欺负你。他们去奉天绑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去他们绺子里报仇雪恨。你要听我的,我一定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家。”说完使劲儿抱了抱小妮子的肩头,趁着这丫头愣神儿,一缩身就把红儿背在了身上,悄然就向坡下潜了过去。
过了防洪沟上的一道小石桥,前行十几米就是城墙根下,这道墙围子从西向东拉出了挺远,秦虎背着红儿贴着城墙走走停停地奔着东头潜去。秦虎觉得老城里如果有胡子的埋伏,也应该侧重在西侧至大望村那边,东侧这边应该比较安全。如果是秦虎一个人,他就会从颓破的缺口翻墙越户而进,现在必须先给红儿找个妥帖的藏身之所。
两个人绕到了清河城东,这里是一大片的打谷场,打谷场上靠近防洪沟处,三颗高大的树木树冠茂密,这里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秦虎先上去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红儿拉了上来。茂密的树冠里秦虎把红儿安置好,低声嘱咐道:“红儿,一会儿城里有啥动静不要怕,就是打枪也没啥,我不来喊你,你不许出声儿,更不要下来,记住没有?”
小妮子没出声,可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盯着秦虎点了点头,看秦虎说完就要下去,小手拉着秦虎的袖子道:“虎子哥,你…你再抱抱俺,红儿就不怕了。”说完又扎进了秦虎怀里。
秦虎靠坐在树杈上,强壮的双臂紧紧搂住红儿,为了给她些信心又道:“丫头,我打过没数的恶仗,几个胡子就是我碗里的菜,他们没有留下我的本事,在这儿耐心等我回来。”说完不再犹豫,灵猫般就下了树。
看着一溜黑烟似的秦虎沿着土石城墙消失了踪影,红儿一颗心瞬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抹着眼里的泪水,一边自言自语地鼓励着自己:“红儿不怕,红儿不怕……”
秦虎刚下了树,就隐隐听到了远处奔跑的马蹄声,寂静的山地间声音传的格外的远,他猫腰疾行快速接近了老城东门。前面已经能隐约看到门洞子的时候,秦虎爬着一段半踏的土石跃上了城墙,他要找个隐蔽处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狂奔的十几匹马正是奔着清河城而来,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近前,搅起城东一片的犬吠,马队正要冲进清河城的时候,只听黑暗里一声大吼:“蘑菇?下连子!”【什么人?下马!】接着就是咔嚓咔嚓几下拉枪栓的声响。
“吁…吁…吁……”十几个人勒停了快马,一人大声对着城门暗处问道:“你是谁?”
“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城外十几匹马上的汉子有人高声喊道:“好你个老秃子,连老合【同伙弟兄】都认不的,昭子吹气的?三爷在哪儿落脚?“
“切个里,流水窑呢【西头,客栈】。贺大哥,逃的秧子撵上了?“东门处了水的三个胡子从门洞子黑影里站了出来。
“他娘的,要是撵上了,当家的深更半夜的还动这么多并肩子过来给三爷放笼?老秃子,这回咱是碰上扎手的点子,张快手那小子领着月足【二十】弟兄从后山撵秧子吃了瘪,大掌柜亲自划人【带人】下埂子啦!当家的怕三爷宽了攒儿【大意了】,叫咱哥几个叉上捻达【骑马过来】听三爷吩咐,你小子了水醒巴点儿!“说完十几个人打马扬鞭就冲进了城。
马队的到来,又在寂静沉睡中的小城里惊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