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虎扔掉家里那么大的生意,一个人跑出去要拉队伍,尤其是还跟胡子混在一堆,家里相当多的人嘴上没说啥,可心里有几分赞成还是很难说的!
只是这么红火的饭店几乎是秦虎一个人张罗起来的,一大家子人都因此改变了生活,而秦虎又有进讲武堂和伺候大帅的经历摆在那儿,他有别人都没有的本领和见识,变着法儿的想要为哥哥报仇,那就谁也不好拦着了。
不拦着他不等于能理解他所做的这一切,在更多的家里人看来,以他跟老帅、少帅的关联,只要身体恢复了,想回军队里找个带兵的机会,就算是年纪轻轻也比周聚海要容易些!为啥非要冒着风险、贴着钱去干胡子呢?
替虎子着急也没办法了,他出去没几天儿就真把队伍给拉起来了,现在更是连家门都不回了,那就只能先替周聚海张罗了,只要周聚海能独立带上兵,那也算是给秦虎的队伍找了个跟脚。
在胡有年和孙大贵俩人的不断撺掇下,几个老兵在张同禄身上确实是下了大工夫,张同禄也还算尽心,逮个跟张副司令说话的时机,就为周聚海递上了些好话……
无奈这阵子,辅帅张作相那可实在是太忙了,大事都搞不定,哪儿还有暇顾得上张同禄这个晚辈儿那点小心思。
听明白了这事儿,秦虎也是没啥办法,想做人家的官儿就得看人家的脸啊!只能是嘱咐几句,让家里继续盯着张同禄。这一磨叨的空儿,红儿那边下课了……
红儿粘着秦虎不愿分开,秦虎一路哄着这妮子先到了长凳胡同,嘱咐一下巴子几个,然后再送她回家。
秦虎这次回来要买要做的东西不少,再急也要在奉天等上几天,所以还有时间多陪陪红儿,今天晚上他原本想找个澡堂子连洗带睡的观摩一下,可到了家里一瞧,三婶给小两口腾了地方,新被新褥已经铺好在坑头上了,这还真是让人尴尬。
瞅着扎在怀里的红儿不肯撒手,秦虎只好答应等她睡着了再走。一件件新做的衣装被红儿摆列出来,有家里穿的,也有队伍里用的,有红儿自己的,也有为秦虎精工细做的,秦虎也跟开心的妮子提提自己的意见和评价,说着说着,秦虎自己先靠在被摞上迷糊着了!近来这些日子,把他这个少当家的可累坏了。
红儿背着身子是要换新衣裳给他看的,一回头,咦……那个在野山上背着自己跑上半宿,能让自己在他背上迷糊一觉的虎子哥……睡着了!
抿抿红唇鼓鼓腮帮,想去给他脱了鞋,又怕惊动了他,红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给他轻轻搭上被子,萎坐在炕头上,就这样定定地瞧了她的虎子哥好久。
一夜饱睡,放松下来的秦虎确实沉沉的进了梦乡,红儿给他脱鞋脱衣,他深眠中都不愿醒来,这回可是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窗外天光明亮,院落里却没一点动静儿,红儿不知跑哪里去了,可细心地在炕桌上摆上了小闹钟,时间已经过了9点……
秦虎起身洗漱,才知道一家人原来也忙着呢!齐叔和红儿舅舅去买布了,红儿跟舅母去燕子姐的院子安排生产的事情了,这次好多活儿都要在那边做了。红儿娘和三婶在堂屋里包饺子呢,轻手轻脚的,只怕惊动了睡觉的秦虎。
洗洗干净,秦虎要上手帮忙,却让红儿娘往外赶:“哪儿有男人家干这个的!快去歇着……”
嘿嘿笑着,秦虎还是沾了手,“齐婶儿,前段时间,我路过刘家河,还悄悄回家里看了看……”秦虎可没敢说在院子里埋了枪,只怕吓着了他们。
“……这次我们把绑红儿的那些土匪彻底解决了,家里也就安心了,啥时候你们想回去收拾收拾都没问题了。”
“这可好了!虎子,俺和红儿她舅舅都商量了,不回刘家河了,就留奉天了,这里一大家子可真好……你跟红儿的事儿,啥时候能定下个日子来啊?”
秦虎知道躲不过这个,心里也坦然接受了,“齐婶儿,这事儿您跟齐叔先别着急,海叔那儿我也说了,我现在拉队伍,还顶着个胡子的名号,一旦有个闪失会连累了家里!等队伍起来了,能有个妥当的身份了,那时候你们跟海叔商量着办就行了……”
“反正是一家人,婶子不急……”
齐婶嘴上说不急,心里可想着早点把事儿给办了,寻思着秦虎事情想的更周全,最后还是笑着把秦虎赶了出来,听说秦虎要去澡堂子洗洗,又赶紧跟到红儿的厢房里,一边嘱咐着回来吃饭,一边给秦虎找出一堆的新衣新袄。齐婶瞅着虎子,那是咋瞧都是一个顺眼……
接下来为三百多人的队伍要大采购了,秦虎却被红儿和家里人开了会,批评的是秦虎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
秦虎要买毛巾,红儿不让……
秦虎要买袜子,红儿不让……
秦虎要买脸盆,红儿还是不让……
原因很简单,一人两套内衣,都是日本产的好料子,那么贵!剩下的边角料多少毛巾、袜子缝不出来?山里有得是木头,你能请人盖房子,就不能做些木盆使……其实要不是时间紧迫,家里一时做不过来,就是那些棉衣棉鞋、皮帽手套,红儿也是绝不让她的虎子哥在外面买的。
秦虎和巴子出来,是带着十根大黄鱼的,大洋多了太沉,金条就方便的多,老奉天饭店有各种票子,家里也最想换成黄金,这样就两方便了。
连续的胜仗,特别是拿下老石梁,队伍是从没想过的富裕了。有了家业,又要练兵又要收人心,郑当家的这次算是大方了一回。没想到,奉天家里没过门的媳妇儿也是个精打细算的!秦虎这个少掌柜只好诚心认错了。
这回家里要赶工的主要是内衣还有一些新颖的小件,料子还是秦虎选的最好的日本棉布,就连扎口的松紧布,秦虎也是挑了又挑选了再选。红儿就没少在他耳边嘟囔,“老石梁的那些胡子就不值这身儿衣裳……”
虽然是跟秦虎发着怨气儿,可红儿这几天真是心里美了!跟着秦虎逛遍了奉天城,来奉天俩月了也没敢乱走,这回虎子哥都给她补足了。因为买齐了要买的东西秦虎也走不了,他还得等着红儿家定制的衣裳,所以三天来,秦虎除了采购的一天,还跟着葫芦叔去了一趟兵工厂,其余时间里,几乎是守在了红儿身旁,也不再提回城外睡觉的事情了。
为了这个,晚上腻在秦虎怀里的红儿嘻嘻笑着说要多拖几天再完活儿的时候,就被秦虎真的打了屁股……
红儿自己现在主要干的是制鞋,为秦虎和特战队做战训的皮靴,这回秦虎跟在身边,也看清了多半手工、少半机械的全过程。
这时的市场上,已经有了胶皮鞋底,却没看到强力胶,要把鞋面缝制在硬撅撅的胶鞋底上还是很有些费力的!不知道是因为红儿新学制鞋,还是设备不够好用,红儿经常要手工锥缝,结果把红儿一双原本细腻粉嫩的小手,磨出多少水泡来。
晚上,秦虎掰着红儿的手,给她挑水泡、擦药水,再用绷带给包扎起来,“红儿,这鞋咱暂时不做了,没它也一样练兵。”
“不,你带的是最厉害的队伍,就要使最好的东西。俺帮不上你,就丢虎子哥的脸……再说,这点苦算个啥?虎子哥,你再陪红儿四五天,就差不多了。”红儿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一样也是要强的。
秦虎没办法,又跟红儿一家商量改改工艺,先降低点要求,以后设备用熟了,再慢慢改进,这个红儿还是同意了。
按秦虎原来的要求,加保暖棉衬的皮靴又硬又厚,实在快不起来!帆布鞋面虽然防湿保暖效果差些,缝制却容易了不少,最后,忙清了别的活计,大家一起集中过来,终于把十几双帆布加皮子的马丁靴赶制了出来。
六天的时间,葫芦叔那边早已把试好又拆散的水槽子和铁皮桶的样品一并打箱发去了本溪,秦虎采购的衣物用品和制药器具也发走了,明天把家里定制的衣物也发走,秦虎也该回程了,这次出来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了,队伍里还有很多的事情在等他呢!
晚饭的时候,红儿就闷了声儿,等把秦虎拉回屋里,眼泪儿噼里啪嚓就掉了下来,秦虎正想安慰几句,这妮子手背抹抹脸上的泪珠就解起秦虎的衣裳来。
不知她想干啥,秦虎的大手托住了红儿嫩滑的脸蛋儿给她把泪水揩干,红儿解开了秦虎的棉袄,小手又拉住了秦虎腰间的皮带往外抽……
“……妮子?”
红儿终究没好意思拉下她虎子哥的棉裤,轻拉着他坐上了炕沿儿,又蹲下身子给秦虎扒下了毡靴,然后翻开了坑头上的板柜拿出两个大大的包袱来。
秦虎瞅瞅红儿打开的包袱,嘿嘿地笑了,三把两把就脱了身上的旧棉衣,那包袱里分明是红儿给自己早就做好的新衣服;而另一个包袱里,竟是红儿日常里为姐姐做的换洗衣裳。
这个晚上,两个人热炕头上搭通了被窝儿,秦虎轻搂着红儿软软的身子,絮叨了半宿的甜蜜话儿……
……
在奉天养伤的三个兵里,有个叫田二壮的,人粗手大脚的,可心思挺灵巧,学点啥看看就能上手,问点啥都问在节骨眼儿上,三个人换药包扎就属他有天分。
闲着的这俩月里,他央告着三泰把家里制药的工具搬过来一套,把那制备黄药水的药材捣碎研磨,仨人干了一个多月,等秦虎要走的时候,他们这儿又弄出两大车半加工的药材。秦虎索性赶上大车,扮成了买药的商贩,带着巴子四个直奔本溪而去。
停车打间的空儿,端着碗热面汤,五个人又说到了这两车药材……
“少当家,俺三个和三当家在奉天闲得难受,家里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俺们就想找点儿事做,碎了这些药材,还没跟少当家您当面请示……”
“哈哈哈,田二壮,你还挺有心思……你知道这药有多重要不?”
“少当家,这药是宝贝!让俺说,它就是黄金水儿,拿金子都没处换去。算上这回俺伤过三次了,前两次都疼的要死要活的,就这回好的利落……”
“嗯,算你小子识货。我告诉你们,咱们这药,十年内在这个世界上应该都是独一份!它的药性药理,来源出处,以后我会跟你们细讲。但正是因为它贵重稀缺,所以它能治伤救命,也能害了知情人的性命,尤其是这药方要是被我们的对头搞了去,你们肯定能想到那个危害有多大!
我奉天的家里人,还有三当家,他们知道这药是好药,可还没意识到这药究竟有多贵重!对于我们扛枪打仗的人来说,这就是观音菩萨赐的神药。你田二壮误打误撞,还是第一个真正体会到它好处的兄弟,我要你们三个严格保守此药的一切秘密,绝不让它的一点信息泄露出去!
……我们这次回去,要在埂子上办个制药的小作坊,也要弄个医务室出来给弟兄们治伤看病,有些药方我是要拿出来的,你们三个和弟兄们中间,谁觉得自己能守得住这份秘密和忠义,我会手把手地教他们成为我们队伍里第一批医护兵。”
也许是少当家的话分量太重,一时间大家都沉声不语了。
紧扒拉几口放下饭碗,巴子先磕磕巴巴地出声道:“二壮兄弟,小满…满兄弟,还有长…长栓哥,咱…咱…咱…如今拿下了老…老…老石梁,队伍里多…多…多出两…两百…百…弟兄,这…这药是少…少当家给咱…咱们救…救命的宝贝,一句…一句都不…不能露。
少当家的真…真实身份,就…就…就更不…不…不能讲!少…少…当家,现…现…现在是…是…是胡彪…少…少…少掌柜的,奉天养…养伤…伤的事…事情,都…都…都…忘了它。
想跟…跟着…少…少当家…学…学…学本事,就…就…就要用命来…来…来担…担…担着!”
“巴子哥,你别急!俺田二壮知道少当家是担着全家老小的性命来帮咱的,还要把一身本事教给弟兄们,就是要了俺小命,俺也不会说的,更不能害少当家的。就是俺寻思着这么要紧的好差事,怕轮不到俺!嘿嘿……”
“对对对,俺丁小满也是这么想的,就想着能偷学点保命的本事就行,没敢想还能给弟兄们瞧伤病。巴子哥,少当家是咱们的大贵人,咱舍命也得保着他!这个不用你嘱咐。长栓哥,你说是吧?”
“少当家的,俺王长栓当兵也有七八年了,头一回见识您这样的人物,就你对待弟兄们这情义,命给你也值了!不过,您真要把家里祖辈儿传下来的东西教给外人?俺老栓子都觉得您这是败家!不是把不住这张破嘴,是不敢想这好事儿啊。”
“哈哈哈……”秦虎放下饭碗,压住了笑声,“咱们以后会是一支新队伍,一支讲究平等公正的队伍,谁学的好,谁守纪律,谁就能出来带兵,就能学更多的东西。
这次回到埂子上,我要把学堂办起来,每个人都要去上课,要涨本事,谁要是学得不好,就别怪弟兄们瞧不起他。
至于长栓哥你说的败家,这个咱们以后慢慢再论,现在你先记着我一句话,在每个人心中,这个家的涵义是不一样的。人们常说,有爹娘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是个家;也有人把队伍当成家,把队伍里的弟兄们当成亲人手足;还有一些人,虽是不算多,可在他们心中,这个家就老大老大了!越是家里破破烂烂的时候,他们越是不顾一切的去护着它……”
各自揣着对未来的大小憧憬,五个人一路欢声笑语地赶到本溪,成大午和侯明已经在本溪湖车站候了他们两天了。
安奉线和太子河都从本溪穿过,铁路南北穿行,船排货走西东,这个时期虽然铁路已经是辽东货运的主力,可太子河的航运功能也还发挥着一些余力。
成大午早来了几天,早就把从本溪湖上溯到小市,再到清河城、碱厂水路的情况了解清楚了,现在小河汊子两岸已经开始结冰了,太子河主干结冰可能要晚上十天半月,可要再晚回来几天,怕是连“小船子”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