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刮却心头肉 疗愈眼前伤
作者:柳元西   御兽谱最新章节     
    chapter 603: scrape off the flesh of the heart. heal the wound before the eyes.
    最终,阎一还是没能战胜自己内心的那一关。
    阎一沉重地叹息一声,眼角却泪光闪现,他哽咽着自言自语道:“秀姑,对不起。我这副模样,真无颜面对你的热情。如今能让我苟存于世的唯一动力,便是复仇。”
    复仇。为了自己的身残志不残,更为了这些年他所承受的屈辱与委屈。
    这也是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多一命”的真正缘由——多出来的这一条命,是他向老天爷透支而得,更是为了复仇而存。
    往昔似烟,过往的片段却如汹涌潮水般,疯狂地冲击着阎一的大脑,狠狠撞击着他的神经。
    二十三年前,阎一无奈投身行伍。那时的他,壮志凌云、豪情满怀,一心渴望在军中闯出一片广阔天地。
    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至极的玩笑。只因时任兵部侍郎顾思义对他的“特殊关照”,阎一在军中备受打压与排挤,俨然被遗忘在角落的孤雁,根本无法像其他士兵那般正常从军,那升迁加薪的希望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遥不可及。最终,他竟被派往青羌执行刺探任务,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漫漫征途。
    思绪悠悠飘回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
    阎一与队友在雨雪中艰难前行,雨水狠狠地砸在他们脸上,犹如无数颗尖锐的小石子,打得他们几乎难以睁开眼睛。
    可阎一的心中,唯有那坚如磐石的任务信念,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那份任务,紧紧地压在两人的心头,驱使着他们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倔强地向前迈进。
    世事难料,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突然。阎一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看似忠诚可靠的队友,竟然早已被歹人收买——那个曾与他在军中一同摸爬滚打、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的人,一直被阎一视为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可最后,那个所谓的兄弟,却为了利益,无情地背叛了他。
    队友趁阎一不备,悄然将他的行踪告知了青羌方面。很快,敌人便设下重重陷阱,阎一毫无察觉地一步步走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逃脱。
    敌人从四面八方汹涌涌来,他们狞笑着,那模样就像一群饥饿至极的野兽看到了美味无比的猎物。
    阎一咬紧牙关,在雪地里与他们周旋了整整七天七夜。用僵硬的手脚,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抵抗敌人的攻击,试图突围。但奈何寡不敌众,他很快就被逼至悬崖边。
    纵是无比凶险的关头,阎一心中仍抱着一丝希望,期望队友能够帮他逃离。可让他痛心疾首的是,队友却在背后暗施毒手,将他制服。
    再无反抗能力的阎一被带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敌人对他严刑拷打,用烧红的烙铁烙在他的皮肤上;用锋利的皮鞭抽打着他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阎一紧咬牙关,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和对队友背叛的愤怒,他深知自己不能屈服,不能让敌人得逞。
    在那阴暗的地牢中,阎一的双腿遭受了重创,从此失去了知觉,变成了残疾。他心如死灰,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那曾经坚强勇敢的战士,也不得不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就在阎一陷入绝望之际,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羌王不知为何突然身中奇毒,宫中御医们束手无策。彼时,青羌大将军,也就是姜璇玑的亲生父亲,奉命来牢中物色可以以身试毒的囚犯,阎一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他自告奋勇,主动请缨。
    凭借着自己曾经在军中积累的一些医药知识,以及那敏锐的观察力,阎一开始仔细分析羌王中毒的一些端倪。他利用地牢中一些有限的资源,以自己的身体为试验,开始尝试分析羌王所中之毒的成分。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思考,阎一终于找到了解毒的方法。羌王得知后,立刻命人将阎一从地牢中放出,并让他秘密为自己解毒。阎一不负众望,成功地为羌王解了毒。
    羌王对阎一的才能和勇气大为赞赏,决定重用他。
    从此,阎一开始了在青羌国的新征程。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青羌国逐渐站稳了脚跟。他为羌王出谋划策,帮助羌王平息了“三羌嫡乱”。
    可他心中的仇恨却从未消散。
    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背叛他的队友,以及致使他成为残疾的顾思义等人。甚至,他还对当时阻止他们夫妻二人幸福的秋水山庄,也存有不小的旧怨。
    “师父,使者求见,他已在客堂等候多时。”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旋即一名女子款步走了进来。
    这声音如同一道闪电,瞬间打破了阎一的沉思,将他硬生生地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到现实世界。
    来人正是他的徒弟姜听荷。
    阎一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姜听荷。尽管痛苦如影随形,但他还是努力地从那写满沧桑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他微微点头,轻声说:“好。带我过去吧。”
    姜听荷望着师父脸上那丝牵强的笑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她深知师父心中的悲痛如同深海一般无尽头,但作为弟子,她所能做的,唯有默默地陪伴在师父身边,给予他无声的支持和鼓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起轮椅,车轮缓缓转动,他们轻轻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一片寂静。
    国师府,客堂内。
    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宛如一尊静谧的雕像,静静端坐于主位之上。他满头银发恰似银霜,长须飘飘然,仿若瀑布般垂落在胸前。
    老者神态悠然至极,一只手轻轻托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预示着他正沉浸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全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此人,正是涿漉榜第三名的青衣使者仙师渠,亦是当之无愧的青羌武学第一人。
    就在此时,姜听荷推着阎一,缓缓踏入客堂。阎一抬眼望见老者,身体微微前倾,恭敬地欠身行礼道:“前辈,您今日怎会有暇来到我这国师府呢?”
    老者不紧不慢地轻轻放下手中茶杯,缓缓站起身来,爽朗的笑声如洪钟般响起:“哈哈哈,国师,别来无恙啊。老夫刚刚从宫内出来,顺道便过来瞧瞧你。”
    阎一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姜听荷退下。
    接着,他滑着轮椅,缓缓行至另外一张桌子旁。然后抬手端起茶壶,先是小心翼翼地为仙师渠斟满一小杯茶,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开口问道:“前辈,羌王最近头痛愈发厉害,您此次进宫,可是为了此事?”
    仙师渠不慌不忙地坐回座位,再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后缓缓答道:“是,也不是。”
    从二人的对话之间,不难看出他们关系匪浅,非比寻常,且均深得羌王信任。
    而就是这两个年纪相差不小的人,简单一比较,竟让人瞧不出究竟谁更为年长。
    阎一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前辈此话怎讲?”
    仙师渠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羌王的头疾,由来已久。想要彻底治愈,恐怕还需极大的机缘以及长时间的静养。而今,刺杀公主的罪魁祸首已经查明,几位王子又开始蠢蠢欲动。羌王担忧,十几年前的嫡乱会再度上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好在你我至少还能再撑个十来年,对于现今的局势,尚有把控的能力。”仙师渠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羌王眼下还在牵挂着你的事。”
    “我的事?”阎一略加思索,旋即了然。可他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他苦涩一笑,“我的事情,怎敢让羌王牵挂?”
    仙师渠语气沉稳地打断道:“你的事情,羌王已经给我说了。我只想问,难道你就真的与她此身不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一个多么沉重而又痛心疾首的词语啊。
    阎一紧紧盯着仙师渠。良久,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前辈,晚辈的事情,晚辈自己定能处理好,您也莫要再劝我。”
    没错,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君王尚且不能左右天下人的想法,他阎一又何须他人插手自己的事呢?
    感受到阎一的决绝,仙师渠面色凝重,深深叹息一声,“或许,我本不该多嘴。但,你可知,令夫人的养子是谁?”
    养子二字,瞬间引出两个关键问题。其一,田秀姑至今没有再婚生子;其二,这个养子的存在,竟能引起羌王和使者的关注,可见其绝非寻常之人。
    “但,这又与我何干?”阎一依旧表现得漠不关心,似乎这一切根本与他毫无关系。
    仙师渠无奈一笑,心中暗想,看来他的女弟子尚未寻得机会将此事呈报于他,便缓缓言道:“非也,这事与你干系重大。令夫人的养子,正是那名震天下的‘麒麟之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