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不想让我的人生被那些既定的事情所限制或决定。”
他心中的目标是杀死白面夜叉,为此,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
他不愿像欧阳杰那样沦为工具,也不想像北宫丽的冷酷刀法般只剩下冰冷的世界观。
他希望这条路有个尽头,希望在完成复仇后,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段长平抬头望着萧轩,坚定地说道:“我希望能成为像您这样的人。”
萧轩神情柔和,叹道:“长平,眼见并非一切,你眼中的我也并非没有烦恼。”
“您也会有烦恼?”
“是啊,有时我会想,我是否不该成为武林盟主,而是去继承皇位,或者,干脆远离纷争,隐居山林。”
段长平恍然,轻声问道:“和魔教、叛徒的对抗,让您动摇了吗?”
“谈不上动摇,但的确不愿享受杀戮。”
萧轩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魔教无路可退,叛逆者也必须除去,即便如此,我从未以轻松的心情面对杀戮,这只是作为武林盟主和皇叔的职责。”
“盟主……”
“长平,无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一点是不可避免的——在你追寻理想的同时,你也必须承担你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萧轩目光深邃地看着段长平。
“面对真实的自己吧,长平,若你一直想成为别人,终究会失去做你自己的唯一依靠。”
段长平沉默良久,低声说道:“我是个骗子。”
萧轩了然一笑。
“我知道,你会遇到无数谎言,也会撒下无数谎言,但终究,选择权在你手里。”
他注视着段长平的双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以选择是成为一个彻底的骗子,还是把谎言作为一种手段。”
“……是。”
萧轩露出一丝微笑,轻拍段长平的肩膀:“好好思考吧,做出你的选择,不要仅仅把这当作成为绝顶高手的过程,而是决定你人生方向的时刻。”
段长平起身行礼:“多谢您,盟主,感谢您的教诲和关心。”
萧轩淡淡一笑。
“义兄对义弟,哪里需要感谢。”
段长平调侃道:“是啊,多谢您,‘盟主’。”
“……哼。”
萧轩无奈地摇头,忽然说道:“对了,婉儿想见你。”
他按下桌旁的机关。
随着一声轻响,地板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婉儿性子柔和,不要让她为难了。”
段长平望着那黑暗的通道,脑海中浮现出苏清婉温柔的笑容。
“柔和?为难她?”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迈步走进通道。
正如段长平所料,密道尽头果然是苏清婉在等待他。
段长平与她对视,神色冷峻,不带丝毫表情。
“魔教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们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二人之间无需寒暄,更无需开场白,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
然而,他们的关系并非所谓的知己,既无友情,也无爱情,只有冷冰冰的情报与利益交换。
这,就是段长平与苏清婉之间的关系。
“魔教真的预料到了我们会破解他们的手段,甚至知道那些研究破解的学者会受到心魔困扰?”
“确实如此。”
“如此一来,恐怕这本所谓的秘籍也难逃被怀疑的命运了。”
苏清婉低声道。
“长平,你觉得那本倒转乾坤真的可信吗?”
“我认为可信。”
“理由呢?”
“魔教的目的无非是要我修炼这倒转乾坤,若是不能破解便无法修炼,设下陷阱也毫无意义。”
苏清婉陷入了思索。
“难道那些学者只是单纯地因读到内容而受到了冲击……”
“那些遭遇心魔的学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通点?”
“要说共通点,只有一个——他们皆是博学之士。”
“选这些学者不正是因为他们的学识吗?”
“是的,这便是唯一的共通点。”
段长平沉声问道:“他们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他们的世界观被彻底撼动了,似乎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成了谎言。”
“可我也看了那两本书,却并未察觉任何会引发心魔的内容。”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令人头疼。”
苏清婉又问:“你的好友南宫燕,她对此有什么见解吗?”
段长平微微一顿,沉默片刻,苏清婉眯起了眼睛。
“你没让她查阅《天象异说》?”
“是的。”
“为何?”
“若倒转乾坤与《天象异说》真是危险的书籍,我不想让她置身险境。”
“段长平,你倒是意外地……体贴。”
苏清婉的声音比平时更为平淡,仿佛在极力压抑心中那丝波动。
“没想到,你也是这般关心人的。”
“……”
“若你不愿亲手给她,我可以代劳,如此一来,你也无须亲自过手了。”
“请不要这样做。”
“为何?”
苏清婉凝视着段长平。
“为何对她特殊对待?”
“南宫燕是我的朋友。”
“而我却不是,对吗?”
段长平静静看着苏清婉。
“是的。”
“若我以命令相逼,你又当如何?”
“抗命。”
一阵无声的对峙,似乎比任何言语都更为深邃。
最终,苏清婉开口道:“南宫燕是个极具独到见解的学者,或许,她是唯一能看透《天象异说》,破解倒转乾坤的人。”
“你说得对。”
段长平冷静回应。
“但我仍不赞同。”
两人对视,眼神交锋暗潮涌动。
苏清婉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已无妥协的余地了。”
“是的。”
“我明白了,我暂时不会把《天象异说》交给她,不过……”
“不过什么?”
“若她自己想看这本书,你又会如何应对?”
段长平一时语塞。
经过片刻思考,他依旧无法找到答案。
“……我不确定。”
苏清婉露出一丝冷笑。
“堂堂段公子也有拿不定主意之事吗?”
“有的,多着呢。”
段长平有意转移话题,问道:“情报网的情况如何?”
“虽有损失,但可以重建。”
在岳阳的街巷中,许多探子牺牲殆尽,魔教情报网几近覆灭,武林盟也折损大半。
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毕竟中原是武林中人之地,重建要比魔教轻松许多。”
只需训练新探子即可,而魔教在中原举步维艰,必须渗透、收买武林中人,消耗的代价不可同日而语。
“血爪魔君已然身死,他的余党也近乎耗尽。”
今后,混沌魔君将面临漫长的苦战,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这都得多谢苏姑娘你除掉了血爪魔君。”
“将他击杀的明明是你与令尊。”
“是姑娘识破时机,调整了战术。”
苏清婉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在讨好我吗?想让我高兴?”
“是的。”
“倒是脸皮不薄。”
“姑娘不喜欢吗?”
“不喜欢。”
苏清婉盯着段长平。
“不信任的人夸赞,只会引发警惕。”
“姑娘已然不同以往了。”
“是你让我改变。”
苏清婉平静地说。
“你可以退下了,段长平,该谈的已经谈完了。”
“是。”
段长平拱手行礼,转身而去。
苏清婉缓缓靠在椅背上,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喃喃道:“……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