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宪的手轻轻触碰到自己瘦削的脖颈。
“……想画。”
他声音低沉,含糊不清,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心底某种无法抑制的渴望在涌动。
段长平望向躺在床上的赵宪,确认他并未醒来。
“……想画。”
他喃喃自语,话语再次从喉间溢出,似是梦呓,似是深沉的愿望。
即便是在半梦半醒的模糊边缘,他依旧不忘重复着那个词句。
“画我的画……想画……”
段长平沉默片刻,终于收回了手。
想做某件事,便意味着还想活下去。
即使生命已经逝去,心中那份未完成的执念仍然如影随形,不能让它在死亡中悄然消散。
他自己也曾经历过死亡的洗礼,重生后依旧带着复仇的使命。
段长平要尊重赵宪的决定,让他在生命的尽头,仍能为自己的宿愿搏一把。
这一刻,段长平的心中仿佛听见了一声‘咔嚓’,一个久藏的谜团终于解开。
“原来如此,我并不是在同情赵宪。”
他顿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份情感。
“我在同情自己。”
对于一个有着未竟宿愿的人来说,死亡并非解脱,而是更深的痛苦与不甘。
赵宪心中那份复仇的执念,渴望在死亡前燃尽所有,为自己完成最后的愿望——那便是画一幅属于他的画。
即便这一切终将无法实现,帮助他完成这一宿愿,才是真正的慈悲。
“我需要留下来吗?”
不需要。
“我能从帮助赵宪中得到什么好处吗?”
没有。
“我想看到他实现宿愿的模样吗?”
段长平陷入了沉默片刻,最后轻声回答了自己。
“是的,我想。”
他感受到一种深切的同感,仿佛自己与段长平在命运的深渊中共同沉沦。
他希望看到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在最后的时光里,仍能为自己圆梦,哪怕那只是一个无望的愿望。
作为一个曾经的失败者,作为一个走上苦行之路的行者,他想见证赵宪的胜利——即便那胜利是以死亡为代价。
“因为我想看到,所以我决定帮助他。”
这份情感,让段长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但该怎么做呢?”
段长平是画坛宗师,拥有无数传世之作,而自己却对绘画一无所知。
即便从现在开始学习,也无法在段长平的生命即将结束之前,积累到足够的技巧和知识。
他苦思冥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话语:“如果学问可以为武功所用,那武功也可以用来验证学问。”
那是南宫燕对倒转乾坤的评价。
段长平猛然停下脚步,心中一震。
“武林为了武功,吸收了世间的一切知识与宗教,而魔教的倒转乾坤,反过来,用武功来验证对重力的理解。”
他眼前一亮,灵感如闪电划过。
“如果能用武功来验证科学的真理,那么我是否也可以用武学的眼光来分析艺术?”
脑海中的南宫燕微微点头。
她的肯定,让段长平心中豁然开朗。
“分析赵宪这个画家。”
关于赵宪的资料,极为充分。
那些画作无数,栩栩如生,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透过画布传递出来。
段长平一幅一幅地翻阅着,目光深邃,沉浸在对每一幅作品的思考中。
“直到我能破解他的画风。”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赵宪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死亡比以往更加逼近。
舌尖上,那种干枯而粗糙的味道,仿佛已经吞噬了他的全部感知。
“水……”
他低声喃喃。
身边的人敏锐地察觉到,轻轻扶起他,让水流入他的口中。
口腔渐渐湿润,可无论多少水被灌入,依旧无法抚平那种干渴与空虚。
无所谓了,只要能站起来,能行动,便已足够。
“过了多久?”
他虚弱地问。
“一昼夜。”
段长平回答。
赵宪眯起眼睛,听到这话,疲惫的神色更浓了。
他低声又问。
“你……还怀疑我吗?”
昏迷前,他曾向段长平吐露过内心的秘密,讲述了那些困扰他已久的心魔。
而段长平,理应早已知晓,这些话无一不是真心话。
得到了答案,按理说,任务已经完成,应该就此离开。
“没有。”
段长平平静地回应。
“那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私心。”
段长平犹豫了片刻。
“我想看见大人的最后一幅画。”
赵宪的眼神变得复杂,那是少见的,充满善意的眼神。
这种眼神,仿佛是与人性最柔软的部分相碰触。
“所以,我想帮您。”
段长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
赵宪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似乎察觉到其中的微妙情感。
感激、压力、愧疚,这些纠结在一起的情绪,就像在一场极为冒险的赌局上,将所有的筹码押了进去。
“你真的认为我能画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