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五十步距离。
莫水流瞧着持枪而来的黑衣男子,率先顿住。
男子也随之持枪而立,宏亮声响随之传来。
“擅闯李府,可知死罪。”
“不知。”
“你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知,可知,你损了李府,受难的是双鲤镇百姓,乃至鹤城,宁国百姓?”
“呵,若我一人就有这般本事,宁国,何面目立之为国?”
“放肆!你如此羞辱宁国,岂不知你怀中女子,也正是宁国中人。”
“我并不在乎她是何国之人,我只知她是一个人。”
“你自然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行,她生是李府之人,死是李府之鬼,李府要她死,她绝无活路。”
“这是你们李府立的规矩?”
“规矩便是规矩,宁国土地上,遵守便可。”
“如我也立了规矩,是听你们宁国的,还是听我的。”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立规矩!!!”
赵勉之被气笑了,一个毛头小子与他谈规矩!
放在营中早大鞭子抽过去。
看来多说无益,这少年已铁了心。
枪杆一剁,气势迸发。
“在下李府府兵总管赵勉之,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当……无门无派,莫水流。”
听闻此语,赵勉之眼角笑意褪去,瞧向莫水流的眼眸变得更为深邃。
无门无派者,那就是既无靠山,也无势力。
就为了一个小小丫鬟。
不惜得罪李府。
不是,已经不是得罪。
是独自一人,公然向李府发起战争!
连宣战都免了。
独自一人,向鹤城,乃至整个宁国发起战争!
他究竟是什么人?
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整整一个诺大的宁国啊!
三大城主!
沧龙府!监灵司!宣一教!
单拎一个出来,都能剿灭他百次千次。
他是年幼无知,还是真想以一己之力与这些抗衡!
无门无派?
一人抗争一个国家?
他是不怕死吗?
他是没有了任何牵挂吗?
为什么能那么坚定的做出自寻死路的事?
初生牛犊,也没有这么个牛法!
荒谬!
荒天地之大谬!
可人已经单枪匹马的破了李府前庭,中庭。
来到了自己面前。
再荒谬,它也已是事实!
赵勉之对眼前少年,突然燃起了敬意。
他人所敢,己所不敢。
虽鲁莽,却也不失一个勇字。
敬意由此而起。
“生死相搏,小兄弟,你还是莫要凭添负担,把她放下,我也不愿我的枪芒误伤到其亡躯。”
莫水流最大的性格就是,听得出好话歹话,且听人劝。
也知这家伙不同常人,不敢轻敌。
眼神往旁边草地上一扫,寻得个干净平坦之地,走向前,轻柔放下女子。
未有过多停留,转身步回原地。
平静望向赵勉之。
赵勉之待其归位,眼芒一闪,身影倏然启动。
右手以拖枪式,迎面疾驰而来。
速度极快。
只是一息间,两人距离已经缩短三分之一。
莫水流自知遇到强敌,早已严阵以待,待其奔跑过半来到最佳距离。
右手一扬。
六根尖锐绿竹突刺而起。
不料赵勉之早从跑回的府兵口中,得知莫水流的攻击伎俩。
待脚边传来异动,身形往旁骤然加速。
躲过了第一波绿竹穿刺。
赵勉之身形未顿,继续以拖枪式朝莫水流冲锋而来。
莫水流面不改色,掌心上扬。
三根绿竹算好提前量,在赵勉之身前继续突刺而起。
赵勉之继续往旁腾挪。
就连莫水流藏于后手,紧随而至的三根绿竹,仍是刺空。
连续数番。
赵勉之在三十步开外,再难前进半步。
一旦再予冲前,总有绿竹拔地而起,挡住前进路线。
而且自己身形不能有丝毫停顿。
一旦被抓住破绽,必定绿竹穿身。
地面绿竹也随着逼近,窜出速度更为迅速。
所以只能不断围莫水流左右转圈,消耗他的灵力再伺机突进。
而莫水流也不好受。
赵勉之身形虚实恍惚,极难捕捉。
唯有等其脚力变缓,才有可乘之机。
可是这前方府门之下,黑压压府兵正翘首以视。
不能尽快击破此人,李府如若还有后手强人,自己更难应付。
心念至此,双手同扬,两拨绿竹在赵勉之左右同时拔起围堵。
同时让自己中门大开,诱其深入。
赵勉之果然上当。
身形再次提速,拖枪飞驰而来。
瞬间只剩二十步距离。
莫水流暗自一喜,精致心念。
单根绿竹,从中而起,不为伤敌,只为恐吓。
赵勉之未等绿竹突出,就已往旁闪身而去。
当只瞧见眼前一根绿竹突起。
赵勉之正往左边闪去的身影明显一愣。
抓住此等良机,莫水流右手一扫。
五根绿竹从左往右斜插而出。
眼看就要饮恨当场,却见赵勉之强使千斤坠,强迫自己身形立即下坠。
身形一弯,利用倾斜角度,竟胆大躲过了倾斜而出的五根绿竹。
翠绿尖竹险险擦其发髻而过。
赵勉之手推头顶绿竹。
借着反推力,快速滑步向前。
莫水流暗忖不妙。
手一扬。
接连六根绿突刺,让其无法直线推进。
却见赵勉之滑步只是一个虚招。
趁绿竹判断失误。
一个剁地后跳,竟然后跳上了刚擦其发髻而过的绿竹前段。
借绿竹弯曲反弹。
一跃而起。
身形起飞,总要落地。
莫水流边思忖,边开始寻找其的落脚点,准备作出最后了结。
不想,赵勉之仍在空中的身形,竟单手持枪,直瞄莫水流。
腾至最高点,松开早已瞄准莫水流的枪杆。
一个灵巧鹞子翻身。
再次使出千斤坠,使脚尖点在枪尾尾心。
灰黑长枪瞬间化为一条长虹。
流星般着直奔莫水流疾去。
莫水流心神皆惊,不由憾退半步。
“破阵突刺,挡!”
厮杀之下不由踟躇,心念立即传达混沌体。
转攻为守。
三根相续破土而出的绿竹,立即以水字形形状折叠挡在身前。
三根绿竹相交处,正巧抵挡住了破风而来的长枪尖矛。
第一节绿竹瞬间爆裂成渣。
第二根绿竹两侧崩裂弹开。
第三根绿竹仅是猛的一晃。
尖锐枪头从竹心亮出半掌,就已被死死卡住。
未来得及庆幸,眼角余光就见落地的赵勉之已经抽出背部双枪。
以双龙出海式,奔袭而来。
两人距离已进十步之内。
再任由其靠近,必然惨死在其双枪之下。
恐惧随之而来的愤怒。
不再留力。
莫水流单掌向前,迎着其大喝一声。
“呀!!!”
遍地绿竹从莫水流脚边以扇形之态,横扫三丈之内正前方。
密集程度,别说一个人,一只兔子都挤不过。
仿若一处碧绿竹林,瞬间生成。
胜负已分。
这林中,尚存微弱之音。
“还差……两步……”
距离太近,避无可避的赵勉之止步在莫水流前方五步距离,双手仍紧握枪杆,身子却已经被七八根绿竹贯穿,模样极为惨壮。
莫水流不忍,正欲抬手补刀。
“能……能不能求你件事……”
嘴中不断冒出鲜血的赵勉之艰难抬头望来,眼中杀意已然尽散。
莫水流顿住心头念想,默不作声。
“你我…虽立场不同……但我……我知你是个好人…咳……咳咳…求求你……”
“求你,放过李呼呼……放过她……她什么都不懂……”
听此话语。
莫水流不敢相信,这么个坚毅冷峻的男人,死到临头所求之事,竟是如此。
脑海也随之想起了这个叫做李呼呼的小女孩。
想起她偷偷送来的锦盒。
想起她蛮横调皮踩了自己的那一脚。
可……
天呐!
自己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
竟让一个将死之人嘱咐自己不要伤害这么一个小女孩……
真的会对她动手么?
会如一路过来所杀之人一样,把她也杀了么……
怎么了……
在蓝星明明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难道真的是左道傍身,恶胆犹生吗?
为什么……
只觉天旋地转。
莫水流从踏入李府地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但又不知道具体错在哪里。
他只想寻一个公道。
为一个受到不公之人讨取个公道。
但他感到自己选择的这所谓公道之路。
开始变得迷茫复杂。
路上原本并不在意的根根绕绕,开始粘上缠住他。
脚步也沉重得无法迈起。
心神的恍惚,也使得意志开始变得动摇。
很明显,已受到这番生死相搏之后,眼前敌人袒露温情所带来的极大干扰。
几番定神,莫水流才勉强稳住脚跟。
抬头,空洞望着远方,那是同样瞧不真切景象。
眼眉迷茫,喃出声:
“我答应你。”
但身前的赵勉之已经听不到了。
他早就垂下头。
双枪不知何时,也早已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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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府兵总管,赵勉之,卒。
………………………………
李府府门之下,当瞧着前方成片绿竹茂密而出,众人原本高涨的气势,顷刻萎靡,陷入一片死静。
三夫人也是一阵昏眩,仓皇扶着身边丫鬟,才站住身子。
几个小队长手忙脚乱的正欲护送扶三夫人回府。
却见。
府中围墙边上树梢之中。
突兀跃出一持枪粉衣小人。
奔着小短腿,同样以拖枪式。
闷头朝呆在竹林旁莫水流冲去。
呼啸而过的粉色身影。
藏在怀中的红色纸风车抖落在地。
连串泪花迎风晶莹散落而下。
滴落在那犹若鲜血染红的风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