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姜篱驾骑自己的小矮马赶往大雄村。
高大骏马她已经谢谢了,矮马速度不快不慢,也能惊起几只飞鸟,但跳车逃命不至于摔断腿不是?
乡间小道重复的风景匆匆后行,三刻钟后到达大雄村。
村口几个孩童依旧在扔沙包,姜篱和曹德恒对视一眼,有一种衰运还没有过去的错觉。
随后听见村民的欢呼声,一路欢呼一路往村居密集处跑去,“县令大人来啦,县令大人来村里了!”
男女老手闻讯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笑眯眯迎了出来,热情地邀请县令到家中坐坐。
姜篱翻身下马,微笑与村民打招呼,一边寒暄一边往莫阿奇家去。
簇拥在身边的村民,里正最是积极热情,欲为大人引路。
姜篱记得他,周家辈份最高的长者,也是周老汉的兄长,上次领玉米和辣椒粮种他也在列,便让他先带路去看看蔬菜长势如何?!
瞬间,周里正脑门上的汗湍急地往下流,面上应着,但表情和说话都变得模样,明显慌张支吾,“大人,这边请。”
姜篱收了笑容,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随即就看见围拢在身边的村民不时跑开一个,不时又跑走一个。
看他们去的方向,都是从民居之间通道绕出去,抄的都是近路吧,而周里正带着她,就慢慢在主道上绕来绕去,前往田间。
“莫阿奇最近在做什么?”
“哦,倒腾他家那点烂禾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稻种,当宝似的,为了种那些禾苗,之前种下的禾苗都送人了,跟中邪了一样。”
姜篱淡淡一笑,也许,为国为民埋头苦干的人总是会被当做异类看待的吧。
到了地头,里正就指着远处一小片菜园子道,“大人您看,那玉米长得甚好,的确是不挑地粗得很,长势也快,都有小腿那么长了,真是一天一个样。”
说起植物长势好,周里正脸上满满的喜悦。
姜篱听到的,就是他什么也没说。
“里正,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去衙门开会,本官强调的那些事吧?”
“记得记得,”周里正点头如捣蒜,扭头指着其中一位后生道,“赶紧去把你三婶叫来,大人要问话。”
“是是是,大人稍候。”
姜篱就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不多时,村民就领着一名壮妇赶来,一通琐碎的拜见后,姜篱询问道,“你姓什么啊?”
“民妇夫家姓周。”妇人说罢,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周里正。
周里正为了避嫌,哪能看她,只给了个后脑勺。
“家里条件如何啊?”姜篱如是问道。
妇人没开口,那跑腿的后生急忙道,“条件那个惨哦,我三叔几年前就不行了,家里七八个孩子嗷嗷待哺,都得我三婶操持,三婶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们喂养大,吃了上顿没下顿……”
噗哧,噗哧……
旁边有村民笑了起来,那三婶也是很不高兴,一巴掌打在后生什么,“什么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怎么说话呢?你才吃屎大的呢。”
后生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不是三婶,我这就是话赶话,说溜嘴了嘛,你看你看急上了。”
周三婶她能不急吗,被后生提溜来,也不说什么事,上来就说她老伴不行了,也是她老伴腿脚老风湿,平日里瞧着就弱些,她就不计较了,但是诋毁她的孩子们,还是当着大官的面,她不要面子的嘛,做娘怎么受得了这个。
姜篱温声说道,“不容易啊,八个孩子都养活了?”
呃……
众人集体失声。
妇人腼腆一笑,“那是当然了,能生就能养……”
“哦,”姜篱呵笑一声,“这么说来,婶子家庭殷实啊……”
“哎哟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咱这村里人哪来的家庭殷实啊,只是有粮有米省吃俭用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罢了。”
姜篱看向她,目光犀利突然道,“那片玉米是你的吗?”
妇人神色见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自镇定道,“是……是分给我家的。”
姜篱朝她逼近一步,“当真?”
看着大人神情如霜,身后衙役手顶刀鞘,妇人身子一颤,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周里正心下一惊,正要帮周三婶接话,却听大人冷声道,“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如实说来,是与不是?”
周里正背后冷汗涔涔直淌,“大人……是,是草民家那不懂事的婆娘……好面子就……就……”
姜篱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们都拿本官是三岁孩童好糊弄是吗?知道本官偏帮女子,就把责任推给媳妇,你媳妇面子真大,比本官面子都大!”
周里正脸色苍白,还在强辩,“大,大人,冤枉啊,大雄村里基本都是姓周的,但并非姓周都都都是草民亲戚,这周老三都是出了五服的村民了,玉米的的确确是按规定分配的。”
“什么规定啊?”旁边有村民嘴比脑子快。
此言一出,周里正就知道在劫难逃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村民当然不知道什么规定,为了让自家亲戚拿到粮种,他压根就没在村里提大人说的扶持困难户的事。
姜篱玩味一笑,看向那村妇,“你不知这粮种领回来,衙门都交代过里正什么事吗?”
村妇颤抖声道,“没……听说过啊,这些不是里正自己买的吗?”
周里正见势不妙,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啊,是草民猪油蒙了心……”
姜篱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声音清冷,“周老汉家养出那样的孙儿,本官本以为是个别情况,看来你们这兄弟间,为人处事都有问题,本官的话不当事,要你这个里正来干嘛?”
周里正哆哆嗦嗦,“大,大人……”
望着远处绿野,想着一方土地风清气正,又想着自己说过的哪里有问题就整顿哪里,姜篱深吸一口气,“今日若不严惩,往后村里就没有规矩可言,更别提杀鸡儆猴,村里重新选里正吧,今晚选出,明日来县衙开会。”
村民唯唯诺诺连连称是,看见大人领队走远,纷纷往散开往家中跑,天大的好事啊,要重新选里正了,还不得赶紧叫上自家男丁去抢占头筹。
现场只留下一人跪在地上懊悔不已。
待行至那片稻田,姜篱一眼便瞧见了莫阿奇的身影。
满身泥土,发丝凌乱,那脸上更是沾着不少污渍,弓着腰,拿着纸笔,心无旁骛,记录着禾苗的生长情况。
放眼看去,田边还盖了一个简陋的草棚,几根竹竿支起框架,屋顶铺着稻草,屋里一张木桌摆放着油灯和茶壶,对面是一张竹木单人床,漏着棉絮的被褥随意卷成一团堆放在旁。
姜篱皱了皱眉,这是住在田里了?
她正要唤莫阿奇,不远处的田基上走来一人,是莫阿奇娘子莫林氏。
莫林氏显然也是奔着她来了,手里挎着个小篮子,疾步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