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默默地、一动不动地漂浮在黑暗深邃的太空中，只有身上的防护罩在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避难所大约100公里远，而且恰好处于避难所和泰尔神中间。
    泰尔神要到达避难所，一定会先遇到他。
    他还随身携带着一个泰尔信标。
    这是泰尔人给他的，根据它的说法，在宇宙空间中，这个信标会让他如同太阳般耀眼。
    这样，泰尔神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盲到忽视他的存在。
    由于时间紧迫，在离开避难所之前，王栋只来得及跟于丽珍进行了短暂的视频通话。
    在他陈述完自己的处境和计划后，于丽珍泣不成声，哭得梨花带雨。
    直到现在，她那凄美的脸庞仍旧不断浮现在王栋的眼前。
    而那时，面对哭泣的爱人，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承诺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他对此根本没有一丝信心，所以，对于丽珍的愧疚和思念此时正在激烈地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王栋，你别无选择。”
    总不能任由神国、人类和避难所一起湮灭掉吧。
    而麒麟的计划也未必靠谱。
    神胎本来就有灵魂，只是还没有被赋予自我意识。
    是泰尔神创造了神胎，因此它的灵魂也必然是泰尔神创造出来的。
    所以，泰尔神渴望麒麟的灵魂结晶的说法十分不靠谱。
    它也许会有研究的兴趣，想看看落后的地球文明到底赋予了神胎了一个什么样的自我意识。
    这也许就是泰尔人笃定，避难所这次一定会被泰尔神吞入体内的原因。
    然而泰尔神却未必真的重视麒麟的灵魂结晶，未必有吞噬融合它的兴趣。
    干嘛要吞噬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要吞噬早就吞噬了。
    所以，麒麟的灵魂结晶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重要，重要到可以做为与泰尔神交易的筹码。
    但面对泰尔神，人类的确需要谈判的筹码。
    王栋觉得这个筹码也许是存在的。
    地球文明是泰尔神圈养出来的。
    它把人类的祖先从母星龙丘上偷了出来，放置在地球上。
    它把太阳系弄成了牢笼，用一个结界完整地包裹住。
    也许是为了防止人类逃走，也许是怕人类被别的外星人偷走，或者兼而有之。
    它甚至还把避难所改造成了训练场。
    它在人类身上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前后至少用去了几万年的时光。
    如果迁移和圈养人类的目的是为了训练人类，那么训练人类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栋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泰尔神也许想培养一些特殊的人类出来，去帮助它做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对它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值得它如此大费周章。
    那么，它的目的是否已经达成了？
    王栋觉得没有。
    换个角度，不妨把地球文明看作是泰尔神的一次实验。
    尽管这样说非常残酷，但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这是一次漫长的实验，至少持续了几万年。
    而王栋自己也不过是实验产物之一。
    如果这场实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它为什么不清理实验场地呢？
    地球和避难所都还被原样保留在这里。
    人类也还在这里。
    尽管训练在两千年前停止了，然而，这场实验也许还没有结束。
    也许，人类这样的实验产物，对现在的泰尔神而言仍旧还有些用处？
    也许，这才是与泰尔神谈判的筹码。
    在控制中枢里的三位智慧生物中，只有他一个人类，也只能由他来当这个谈判代表了。
    他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场非常艰难的谈判，能用来交易的竟然仅仅是人类自身。
    对这场极度不对等的谈判，他内心充满忐忑，甚至都开始期盼泰尔神能改变主意，中途就离开了。
    尽管王栋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仍旧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这东西毫无征兆地就闪现在他的眼前，灰扑扑的石头表面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而且近到伸手就能触碰到。
    临行前，他曾问过泰尔人很多问题，但确实忘了问这个，为什么不论是泰尔人还是泰尔神，都对海滩礁石这个外形如此情有独钟呢？
    无论怎么看，它都没有酷到足以表征泰尔文明上千万年的辉煌岁月。
    泰尔神的身体如同小行星一般大小，按物理学原理，王栋现在应该感觉到强大的万有引力才对。
    然而，王栋没有感觉到一点引力。
    一人一神就这样静静地对峙了一会儿，他眼前的石头表面突然内陷，形成了一个黝黑的洞穴，洞口浑圆，非常的规则，恰好能容纳一个人进入。
    这是在邀请他进入其中么？
    王栋把防护罩发出的光线调至最大，却仍旧无法看清洞穴内的情形，连洞口处的内壁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里面的黑暗似乎有吞噬光线的能力。
    想到眼前的大石头其实是一个活物，一种特殊形式的生命，王栋突然全身一阵恶寒。
    自己真的要爬进一个生命的体内去么？
    短暂的犹豫之后，王栋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说不定这就是一场考试，而泰尔神正在像个考官一样评估着他的勇气。
    评估分数也许对谈判的结果至关重要，自己每犹豫一秒钟都会造成分数的减少。
    想到身后的于丽珍和十几亿的同胞，王栋忽然勇气倍增，一头就钻进了眼前黑黝黝的洞穴之中。
    洞穴里仍旧非常黑暗，尽管他的防护罩一直在最大限度地放射着光芒，但在这个奇怪的洞穴中，仍旧不合常理地伸手不见五指。
    王栋能看见防护罩光亮下自己的胸口和手臂，但即便他把眼睛凑到洞壁上，也看不清它表面的样子。
    只要他把自己的手伸的稍远了一些，或者接近洞壁，就完全看不到它了，这地方似乎有吸收光线的能力。
    王栋沿着这个洞壁不停往前爬，在黑暗中也不知道爬了多远，洞壁非常的光滑，王栋这辈子从未摸过如此光滑的表面。
    好在，每隔六七十厘米，洞壁上就有一些形状奇特凸起，有的是方锥形，有的是半球形，有的是圆柱形，都恰好可以用手握住，让他可以借力。
    上下左右都没有重力，但王栋的超凡方向感仍旧在发挥着作用，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向这个庞然大物的中心前进。
    是不是只有足够深入了之后才能见到泰尔神？所以王栋没敢让自己有哪怕一瞬的停顿和休息，一直机械地维持着手拉脚蹬的爬行动作，不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