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妹站在自家的房顶,远远地看着费明和众伙伴告别,跟上已经在马车上等候着的费云扬。她没出现在送别费明的人群,她怕她会当众哭出来,也怕她自己会要求费明不要去参加考试。她不想那么自私,也不想费明因为她的要求,而放弃那所有人眼中的大好前途。
今天进城的人不多,只有费明和费云扬,两人坐在马车上。费云扬见费明还沉浸在刚才离别的情绪中,也没有打扰他。
马车走出了好远的距离,费明突然开口问道:“我如果通过了选拔考试,是不是就真的要很久才能回来?”
“大概吧。”
“小妹姐的堂哥堂姐是不是一直就没回来过?还有你的两个同学,也都是三十二年了才回来一次?”
费云扬点点头。
费明有些感慨,说道:“这么长的时间,才回来,小妹姐他们只怕都娶妻嫁人,有的估计孩子也该四五个了吧。到时候,只怕……”他想到了爷爷奶奶。
“是的,三十年时间不短,回来的时候,只怕有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突然不想去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仙宗选拔了。”
费云扬没有问费明为什么,而是问道:“那你当初为何决定要来尝试?”
费明思考了一下。回想当初,一方面是,他对这个修真世界充满了好奇;另一方面,他深知以他现在的出身和环境,想要让亲人和朋友过得更好,几乎是不可能的。
费云扬看懂了费明的眼神,说道:“想要让亲人和朋友们生活得更好,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广博的知识,可惜,咱们平邻村没有。”
“可是,如果说因为学习仙法,积蓄力量需要很久,久到亲人和朋友都不在了,还有必要为此坚持下去么?”
费云扬沉吟良久,他想到许思宁,然后摇摇头,说道:“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肉身的死亡……”
“还有一次是家人们对他的遗忘?”费明觉的这句话上一世好像也听过,便插嘴接了二爷爷的话。
“不,不一定是家人,应该是世人。世人的遗忘。”费云扬纠正了一下,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纠结了,正如最初,我原本也不想你这么早的去五旗宗,但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咱家小石头并非田间地头的庄稼汉,咱家石头有天资,有心气,也有能力在这世上闯出一番天地。”
“我行么?”费明对这未知的领域,还是有些怀疑。
“人谓悟道修真,其实还看修行之人的本心,一悲一喜一枯荣,哪个前生注定?”费云扬顿了顿,又说道:“你现在修习《清心诀》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是否有和我相同的感悟。我近来明悟,所谓修真就是能够达到寂空涅盘的究竟法门,可悟不可修。修为成仙,在求;悟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执性,悟道以性施行。”
费明还不太明白费云扬的意思,只能说道:“二爷爷,我才修习了三年多,您这都快二十年了,怎么能达到您的程度。”
“那你对我这话,有何感悟?”
“我哪有什么感悟。我就是觉得,这修真,无非就是纳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光华,只要知晓法门,便人人可以习得;只是,就像您说的,到达一定境界,光靠苦修是得不来的,需得以性施行,得悟。”
费云扬拍了拍费明的肩膀,笑道:“这便是了,我们家石头果然有天资。”
费明还是有些舍不得,说道:“可是,您不担心,我将来一入仙门三四十年,回来不认识你们了么?”
“我虽不知他们为何这些年未归,但我还是相信事在人为,我也相信咱们小石头的品性,无论天涯海角,都忘不了他的亲人朋友。”费云扬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中不免想起了许思宁和卢世勋。
费云扬和费明就这样一路聊着,马车转进了官道。官道平整开阔,往来的行人和商贾也渐渐多了起来。费云扬和费明乘坐的车是驽马拉的,速度不快,比一般行人快不了多少,也就是能省些力气,否则这趟以费明的小短腿,走到承泽县城,估计得天黑。
一个身形佝偻,挑着一副沉重扁担的老汉,走在费云扬和费明的马车前,从背影看上去,十分像费云帆。费明以为是爷爷来送他,指着老汉,向费云帆说道:“二爷爷,你看那个是不是爷爷,他不是说不来么。”
费云帆也看到了前面人的背影,疑惑道:“是啊,大哥他不是今天忙着春耕么,也说是不来的。”说罢,跳下车,向前快走两步。
费明让车把式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待走近了,费云扬发现认错人,便折了回来,笑着冲费明表示认错了人。费明也没在意,拉费云扬重新坐回到马车上。
马车经过那老汉身边的时候,老汉为了让路,将扁担放下,侧身让到一旁。
这时,有五匹快马也急速奔来,吓得老汉连忙躲闪。老汉的腿脚笨拙,一屁股摔倒在费明他们的马车前面。赶车的把式急忙拉停马车。费明和费云扬担心老汉受伤,急忙下车查看,所幸老汉并无大碍。
费云扬将老汉扶到路边,将扁担也挑了过来,费明则给老汉递上水袋,让他喝口压压惊。老汉喝了水,喘匀了气,自觉耽误人家行程,急忙说自己无事。
费云扬和费明上车刚走没多远。之前冲过去的马队,又折返回来。回来的有两匹马,跑到老汉身前,两人居高临下,看着老汉。其中一人,用马鞭指着老汉的鼻子:“刚才是不是你个老不死的瞎驴,挡了我们少爷的路?”
老汉此时已经吓得不能言语,只有双手举在胸前,不住地颤抖。
“还敢抵赖,我们家老爷和少爷都看着呢!”说罢,一马鞭抽了过去。
老汉中鞭后,一声哀嚎,痛苦地倒在地上。
费云扬为人虽沉稳,但也见不得欺凌老弱,大吼一声:“住手!”
费明前世在蜜罐里长大,今生又有家人呵护,哪里见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上手打人的,也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当街行凶?!”
马上的两人斜眼看向这边,见费云扬和费明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不似普通的庄稼汉。正所谓“先罗衣衫后敬人”,这里距离承泽县已经不远,他们不知费云扬和费明的底细,不敢随意招惹,便来个不予理睬。
为首的一人,用马鞭指着地上的老汉,恶狠狠地说道:“我们老爷说了,赏你一鞭子,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走路长点眼。”说罢,双腿一夹马腹,便要回去。
另外一个见老大回去,也夹了一下马腹,快速跟上,只是在路过老汉的行李时,故意用脚一踹,将老汉的两个行李都踹到了路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