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天生喜怒不形于色,将隐忍刻进骨子里。
前世,他动了心,甚至不是简单的动心,都能表现平静无波。
作为当事人,姜翎月每回觉得他待自己有些不同时,都要先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一直到死,都不认为他对自己有意。
只有和陈子泝的那段,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少年莽撞而又炙热的感情,就连他自己都掩藏不住。
现在,锦玉也有这样的感受,姜翎月有些欣慰。
她笑道:“既如此,我就等着沈从文来提亲了。”
“娘娘…”锦玉羞红了脸。
“你比我还大上两岁,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没什么可害羞的,”
姜翎月道:“只要沈从文有这个心,不因你的身份而犹豫迟疑,那便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自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后宫婢女,称得上风风光光出嫁,只有晋封女官一条出路。
而内廷女官们的任命,是国母手里的权柄,盖的是凤印。
除了内廷女官外,包括后宫妃嫔、宗室王府的女眷、还有各家的诰命夫人们,但有差池错处,只要不涉及前朝政务,都由皇后处置。
每逢初一十五,年关、佳节,命妇们都要入宫请安的。
不过祁君逸没有皇后,凤印目前由惠妃暂掌,她并非皇后,手中的权柄无非也就是处理六宫庶务。
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各家宗亲王府的老王妃们,定时定点来给她问安。
之前惠妃位份是后宫最高,凤印在她手中无可厚非。
可现在不同了。
贵妃才是四妃之首。
不管是为了锦玉出嫁体面,还是为了不受制于人,姜翎月都得承认,她对凤印确实有很大的兴趣。
那人之前就说过,他会给她后位,不过这么久了,也没见动静。
姜翎月猜测,他或许是想等神仙醉的毒解了,再行册封。
也或许是他还有更深的谋算。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皇帝陛下是个实打实的痴情种子。
很多东西,她根本不需要主动要,他就会为她扫平所有障碍,自动呈到她面前。
包括凤印也是,她只需要耐心等着即可。
她做好了需要熬时间的准备,但她不知道,对于这件事上,皇帝陛下真的比她更急。
当天下午,姜翎月看书看的眼睛酸疼,见日头甚好,便领着锦玉锦书两个,走出宫殿。
想着去御花园转转。
时逢深秋,御花园的景色也显得有些萧条寂寥。
只是,萧条零碎的风景,本身也带着一种凄败的美。
秋风席卷而过,将枯黄的树叶吹的翩翩起舞,很快落在地上,留下满地枯黄。
看着看着,姜翎月心里生出几许惆怅。
深宫之中的女人,得宠时,便犹如春日之景,花团锦簇、热闹不凡。
但失宠后,跟眼前这些枯败的景色又有何不同呢。
总归,身为后妃,那一生荣辱都只看天子的心情。
包括她也是。
现在皇帝陛下扮演情圣上瘾,所以宁安宫花团锦簇,她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也可以有能力护住自己想护的亲友。
可一旦她失宠,这些特例和偏爱,就会被渐渐收回。
她做什么都无力更改。
因为,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们的心意最不可控。
他们什么都不缺,就连真心,也同样如此。
只要他们想要,有无数女人会愿意为他们献上真心。
不是你真心以待,对方就能不变。
帝王的心意,就愈加如此。
姜翎月想的很明白。
那人是顺风顺水,想要什么,无有不得的皇帝,如今对她的执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前世猝不及防的失去。
他能力卓绝,习惯运筹帷幄,事事掌控在手心,前世今生唯一栽的跟头怕就是在她这儿。
她是他唯一的例外,唯一的不可得。
所以,他才对她这样不同。
所以,她得要这份‘不可得’维持的更久些。
不能让他轻易圆满。
因为一旦圆满,随之而来的就是厌倦。
没有缺憾了,执拗消失了,爱还能存在多久?
姜翎月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如今的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皇帝长久的爱,那东西,她压根就不信。
自重生起,她想要的就只是长长久久的花团锦簇,长长久久的权柄在握。
不用再被刁难,也不用再看其他女人的脸色。
至于皇帝陛下如何爱而不得,那是他的事。
姜翎月如是想着,觉得自己真是理智又冷静,甚至还有些无情。
毕竟,今生皇帝陛下的所作所为,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动容。
可她很满意自己的无情。
生死荣辱都握在对方手里,唯一拥有的就是对方的爱,一旦他收回,她会再次一败涂地。
这样的境地,她怎么能让自己进去第二次。
姜翎月立于围栏旁,一边将手中的饵料丢进池塘,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池塘水面上,涌出几条漂亮的锦鲤,在争相竞食。
这时,不远处传来几道清晰可闻脚步声。
“娘娘,”一旁的锦玉提醒道:“是魏美人和李才人几个过来了。”
不一会儿,熟悉的请安声自身后响起响起。
姜翎月将手中最后一点饵料丢进湖里,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笑道:“几位妹妹怎么来了?”
说起来,姜翎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后宫妃嫔了。
虽然她时常会来御花园逛逛,但有皇帝旨意在,其他妃嫔就算撞见她,也最多是远远行个礼,根本不敢凑到近前来。
这会儿不免有些新鲜,以为她们是坐了太久冷板凳,终于忍不住,想要,再次试试能不能借着她的东风,得获盛宠。
她倒是不介意,只是毕竟答应了皇帝……
心里想着怎么将人打发了,谁知‘扑通’一声。
几位娇滴滴的美人就这么跪了下来。
“求娘娘救命!”
话是最沉不住气的李才人说的。
闻言,原本斜倚栏杆,漫不经心的姜翎月瞬间站直了身体。
正眼去看,姜翎月才发现,跪在地上的几个妃嫔皆面如菜色,惶惶不安。
哪里还有当日来宁安宫请安时的娇妩动人。
都是自幼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贵女,没有三五日的夜不成眠,绝对不能将自己的容貌糟践成这个样子。
显然,她们并非在做戏。
可身处后宫,谁敢要她们的命?
姜翎月眉头蹙起:“怎么回事?”
她想了很多。
惠妃、淑妃、贤妃乃至陈淑仪都想了个遍。
很快又觉得,如今的后宫几乎是一潭死水,实在没有勾心斗角的必要。
除非,是冲着她来的。
心念急转间,姜翎月甚至做好了这几个是不是要陷害自己什么的准备,谁知下一瞬就听见魏美人的答话。
她道:“是陛下。”
陛下。
轻飘飘两个字,让姜翎月瞪大眼,下意识喝斥道:“都胡说什么,陛下怎么会要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