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林九跟静之并没有走很快,静之百无聊赖走着,不一会儿,又拉起了林九干起了老本行——采药。
就算有了林九的护身符,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她的好运气仿佛被尽数盗走了一般,手气烂到不行。
静之跟林九找了半天,除了几株常见的治头疼脑热的药材,啥也没发现。
正当她气得捡根棍子要抽树干时,林间小路前头,突然传来文才一声惊叫。
“师,师父!”
林九以为他又衰神附体出事了,眼神一凛,赶紧跑了过去。
他快,爱凑热闹的静之比他更快。
还未跑到文才跟前,林九就看到跑到他前头的静之突然后退两步。
“怎么了?”林九走近一看,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脸朝下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静之小心翼翼的半蹲下来,本想扶一把,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恶梦。
深山老林,地上躺着的小孩。
怎么看,怎么诡异。
于是,她伸出去的左手突然换成右手拿着的细木棍。
静之拿着木棍轻轻戳了两下小孩的胳膊,“喂,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孩动都没动一下。
静之又戳了戳,戳了又戳。
林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跟着蹲下,将小孩翻转过来。
脸朝上的一刻,他和文才皆惊呼出声。
“小雨!”*2
静之一脸迷茫,“你们认识?这谁家的?”
林九摇了摇头,“他是个孤儿,平时就在镇上讨饭吃,有时候被镇上小朋友欺负了,也会跑到义庄附近躲着,我跟文才碰到过几次。”
边说着,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雨那张苍白的脸。
“小——”
指腹刚触到小雨圆圆脸蛋的时候,林九顿时一阵心惊。
来不及解释,他立刻摸上他脖间血管,又试了试他的鼻息。
文才眼睛越瞪越大,看着林九越发沉重的脸色,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
“师父,他他他……”
林九重重叹了一声,眼里尽是不忍。
这孩子,生不逢时,又恰逢乱世,飘零几载,便在此殒命,当真是可怜。
“皮肤尚且温热,可见刚死不久,你把他背到义庄吧。”
文才吓得后退两步,手指向自己,“我?我背?”
林九:“难不成我背?”
静之举手,“我倒是可以背。”
林九把她的手压了下来,又瞪了文才一眼,“不用你,这几天好吃好喝伺候他,也该让他干干活了。”
林九低头看向小雨。
明明是十岁年纪,却因三餐不济,胳膊腿,还有那个头,瘦小得如同六七岁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文才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背他绰绰有余。
“走吧。”林九扯掉静之手中的木棍,轻轻拍去她手指头上的树皮屑,这才牵着她走到前头去。
静之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忍不住轻轻一笑。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跟她亲近了呢,真好。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文才背上的小雨,“阿九,你打算将他埋了吗?”
林九点头,“他没有亲人,也无人替他操持后事。”林九想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说:“先放在义庄,待我们找到凶手后,我为他做一场法事,再择日将他下葬。”
静之放慢脚步,愣愣的看着他正气凛然的侧脸。
突然,她掰过他的脸,啄了他的唇一口,“阿九,你虽然老是臭着脸,但是心肠可真好。”
文才看着这两人又腻歪上,也可以说,是静之单方面腻歪,他实在没眼看,赶紧快走两步到前头去。
林九看了他背影一眼,又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以后,在外面,能不能别……”
话还没说完,静之又笑眯眯的亲了他一口,“别什么?”
林九:“……”
他扯出自己的手,屏住呼吸,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静之诶诶两声,赶紧追了上去,“好嘛好嘛,在外头不亲你!真是的,你可真容易害羞。”
林九:是他容易害羞吗?是吗???
明明就是她,光天化日,动口又动手。
“喂~不给亲,牵一下手嘛。”
林九走得越发快了,然而静之跟得紧紧的,她一把捏住他的红耳垂,“可真烫,阿九,你真可爱!”
林九转头看她,有些一言难尽。
他四十几了,经常被两个徒弟说可怕,被镇上的人说严肃,还从未有人说他可爱。
这两个字安在他身上,难道不违和吗?
静之见他放慢速度,赶紧将手穿过他的臂弯挽着,“喂,这就生气啦?”
林九默了默,实在拿她没办法,“没生气。”
“真的?”静之得寸进尺,将头轻搁在他肩头,“那……你等会做饭给我吃?”
林九:“……好。”
静之:“做鱼吃?”
林九:“……好。”
静之眼睛越来越亮:
“晚上我搬过去跟你睡啊?”
林九斩钉截铁:“不行!”
静之: 啧,差点就套中了。
……
将近午时,三人一尸终于回到了义庄。
林九:“文才,搬去侧房,帮他擦身换衣,顺便给他上柱香。”
文才应了声哦,跨进院子后,先朝侧房走去。
听到说话声,秋生拎着锅铲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师父,你们不是要多待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静之那里丢掉的威严,林九在秋生这里捡回来了。
他沉声问道:“嗯,小王爷给人家送到了吗?”
秋生突然贼笑着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昨天就送到了,驿站里的家丁给他接走了,你们猜,他们管家给我多少钱?”
静之一脸好奇,“多少?”
秋生这辈子都没拿过这么多钱,他清了清嗓子,打开荷包,拉下给他俩看。
“哈!三条小黄鱼!”
静之差点被那金闪闪的光芒亮瞎眼,林九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夺过秋生的荷包,“前半段,是你师叔和几个师弟护送的,你理应把他的那份还给他。”
秋生欲言又止,半伸出手,又不敢真的抢过来,只能嘴上哔哔:“诶诶,那还有1.5根是我的!”
林九一把将荷包塞进怀里,“老规矩,我帮你保管。”
见秋生捣鼓着嘴,小声嘟囔的样子,林九觑了他一眼,“怎么?想拿回去?”
秋生讪笑了一下,“不,不想。我去做饭!”
妈的,想得要命哦。
他师父可真是周扒皮,一点儿都没给他留啊。
……
静之亦步亦趋的跟在林九身后进了书房。
林九走到架子前,从怀里掏出一根钥匙,打开了架子上的一个大盒子。
静之凑上前一看,大盒子里还有两个小盒子。
这时,林九又掏出一根更小的钥匙,打开左边的小盒子,将小黄鱼放了一根进去。
静之看明白了。
这两盒,是秋生跟文才的“嫁妆”吧。
“阿九,你不是说要给秋生一半?怎么只给他放一条进去?”
林九捏着手中的荷包,竟觉得这两条小黄鱼上面沾满了小北的血迹,“……这是千鹤应得的。”
看着他眼里闪过的自责,静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谁都不想这样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你别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呀。”
书房中,静之抱着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好了,既然秋生去做饭了,你想想怎么找那个媒介呗,我去泡壶茶给你喝?”
“嗯,麻烦你了。”
静之看着他还未散开的眉头,突然搞怪起来:
“既然知道麻烦……要不晚上让我进你房间睡?”
“……不行。”
他拉着静之走到书房门口。
拉开门栓打开门,让屋外刺眼到不行的阳光和朗朗青天见证他的清白。
“抱歉,我会尽快找到凶手的,我们的婚事,待凶手伏诛之时,再举办可好?”
话来得太突兀,她愣愣的看了他两眼,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个笨蛋。”
看着他展开的眉心,静之悄悄松了口气,她极速捏了一把他的脸颊,然后转头就跑。
“我去给你泡茶喝!”
林九揉着一点都不痛的右脸,心想,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刚想到这里,就看到厨房门口伸出来一张灿若夏花的笑颜。
“答应你啦!”
林九眉间郁气尽散,心里头突然充满了干劲儿,他朝静之笑了笑,便转头回了书房想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