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绝杀
作者:七两   大纸商最新章节     
    宣武芳往东一直沿着运河而生,其中最出名的一条巷弄便是朝凤弄,里面俱是勾栏瓦舍,运河岸边停靠着数十只瓦舍花船,且常常夜夜笙歌。
    空气中弥漫的脂粉味很快便掩盖了运河上漂浮的水腥气,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朝凤弄两端。
    祥记当铺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这手中握着一把弩机,玄铁打造的弩箭与夜色融合,被笙歌夜夜不动声色的缠裹住。
    不多时,也许有半盏茶的功夫,也许不过须臾。
    一匹青鬃马撕裂夜幕,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进朝凤弄。
    夜游的猫狗被惊动,呼啦一下窜进巷弄,青鬃马打了两声响鼻,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眼看便要冲过朝凤弄,青鬃马突然前蹄曲折,整个马身朝前直着摔了出去。
    是绊马索,有人在朝凤弄下了绊马索。
    谢必安来不及思索,双脚猛地向下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就势一个翻滚躲过迎面而来的弩箭。
    攻击迅猛又毫无间隙,弩箭像长了眼睛一般索索而下。
    眨眼的功夫,青鬃马的脖颈被玄铁弩箭射穿,温热的血咕咚咕咚往外流,混合着脂粉香、水腥味一起被冷风越卷越远。
    第一波弩箭射尽,藏在屋脊、牌坊上的杀手纷纷探出头来,长街上除了一匹受伤的青鬃马外空无一人。
    人呢?
    祥记当铺里一口气儿窜出三道黑影,他们站在朝凤弄里四下张望,谢必安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跑不了,分头追。”为首的负责人朝屋脊和牌楼上的同伴打了个手势,数道黑影纷纷穿梭在各个巷弄间。
    宣武坊巷弄四通八达,其中朝凤弄里不仅聚集了益州一半的勾栏瓦舍,连接朝凤弄与汇德坊的麻雀里更是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许三横是这次伏击的主要负责人,亦是祥记当铺的掌柜。祥记当铺是漕帮产业,平时专管宣武坊周边消息。今日傍晚,许三横接到上面飞鸽传书,晚上酉时前在宣武坊设伏。
    至于具体伏击什么人,许三横对此一无所知。
    按照约定,一旦伏击成功,便在牌坊前挂上红灯,若是失败,挂上白灯。
    从酉时初,许三横便派人潜入宣武坊的钟楼望风,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前面惠义坊和和善坊先后挂起白灯。
    许三横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再多安排几个弩手,否则也不会让他轻易逃脱。
    “掌柜的,前面就是麻雀里了,您说人会不会是……”跟上来的漕帮弟子犹豫地看向不远处漆黑一片的麻雀里,心中生出一丝强烈的不安。
    麻雀里这地方,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官府的官差都极不喜欢。
    许三横脚步未停,眼看就要走进麻雀里地界,右面巷弄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嘴里发出凄厉的猫叫。
    这些平日里混迹在大街小巷的野猫早已不怕过路行人,如今能让它发出如此凄惨的嘶叫,可见巷子里 一定有什么异样。
    许三横朝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过去查看一下。
    弟子小心翼翼朝巷弄看了一眼,巷弄里漆黑一片,偶尔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他硬着头皮走进巷子,很快便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许三横握刀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许三横,你进漕帮已经数年,数年来兢兢业业,却从未进入过漕帮总舵,每日不是在盘账,就是在整理各种繁杂的消息,生活平静如水,仿佛自己不过就是个当铺掌柜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机会来了,只要抓住机会,杀了那人,他此后便可直入漕帮总舵,再也不用蜗居在一个小小当铺之中。”
    思及此,许三横握紧了手里的刀,脚步异常坚定地走向前面的巷弄。
    许三横在宣武坊经营多年,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了如指掌,眼前这条巷子直通麻雀里。龙蛇混杂的地方最是藏污纳垢,那人八成是想要借机混入麻雀里,借此脱身。
    他不喜欢麻雀里,但今天势必要闯一闯。
    许三横脚下的步子越发急切,眼见便要步入麻雀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喘息声。许三横脚步一顿,立马横刀护在身前,戒备地朝四周看去。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头顶一点月光从高高的屋脊边缘投射下来,在他面前投射出一点光亮。
    风里卷着一点血腥味吹来,敏锐的嗅觉让许三横兴奋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顺着血腥味往前走。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滴落下来,许三横抬手摸了一下额头,触手一片黏腻。
    是血呀!
    许三横扑通狂跳的心瞬间停滞,横刀随着第二滴血的坠落如期而至。
    许三横想要抬刀向上回刺,但对方动作太快了,从他一进巷弄开始,对方就在屋脊之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脑子里好像被硬物划开了,搅得脑花哗哗乱响,就像街边豆腐西施每天收摊时卖不完被倒进脏水桶的豆花,乱糟糟,散落的不成样子。
    谢必安一个燕子摆尾,稳稳地落在许三横面前,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许三横头心插着的玄铁弩箭。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从诱杀到绝杀,谢必安只用了不到十个瞬息。他微微抖了抖酸胀疼痛的右手腕,左手托住许三横还温热的尸体,小心翼翼将它拖到角落,然后快速扒掉它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
    谢必安快速将自己和许三横的外衫对换,然后捡起路边的石头用力砸向许三横的脸。
    其他伏击的杀手很快赶了过来,谢必安佝偻着身子捂着脖子,压着声音说:“他娘的,这家伙是个硬茬子,老子的脖子差点让他抹了。”配合着怪腔怪调的声音,谢必安摔了一把手,接着微暗的月光露出满头满脸的血,还有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
    其余几人莫不是倒吸一口冷气,暗叹凶险的同时对他说:“掌柜的,现在怎么办?”
    谢必安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对他说:“你们先把尸体抬回去,我去总舵请命。”
    其中一人说道:“那咱们是不是先把红灯挂上牌坊?”
    此话一落,谢必安顿时了悟,压着声音说:“我去。”
    几人未语,谢必安捂着脖子快步往巷弄外走。
    夜风寒冽,卷起巷弄里的血腥味越飘越远,两个身材矫健的伸手去抬地上的尸体,另外两个则一前一后护卫着往回走。一直走到巷弄外,朝凤弄的旖旎彩灯才彻底照量几人的脸,以及灯光下尸体的全貌。
    抬尸体的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尸体“碰”的一声落在地上,吓得前面的人一哆嗦,回头恶狠狠的骂道:“娘的,抬个尸体都抬不住,你们他娘的都是吃……”未等他把话说完,抬尸体的指着尸体说,“不是,这,这,这是许掌柜。”
    “什么?”
    “娘的,真的是!”
    “咱们被耍了,那混蛋偷梁换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