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沙漠广袤，众人沉默的踩着灼热的沙子，身影被夕阳拉的老长。
    崽崽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哭个不停，一直伸着小手似乎想要妈妈。
    几人轮番上阵，才勉强将哭累了的小家伙哄好。
    程九九也是这时才回过神来，掏出飞梭，让大伙儿上去。
    温玉蓉没有同行，她端庄优雅的点了点昏迷的陆万里，对程九九说：“等他醒了，叫他尽快处理婚约的事，我不想被人嚼舌根，你也不乐意吧？”
    程九九拉着个小脸，“知道了。”
    “保重。”温玉蓉笑了笑。
    程九九愣了下，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怪别扭的回了句：“保重。”
    温玉蓉挥挥手，踩着飞行滑板迅速远去。
    土行孙则是一招土遁没了踪影。
    程九九抱着陆万里跨上飞梭，赵小石给飞梭注入灵能，启动飞梭——
    “等等！”
    历琛一个闪现拦到了飞梭前面，他的目光直接落到程九九身上，“刘絮人呢？”
    程九九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将历琛从头看到脚，“别假惺惺的了，历城主，我的絮儿姐姐她自由了，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赵小石控制飞梭一个急转弯，没给历琛什么好脸色，飞速离开。
    历琛按了按胸口，回想起刘絮最后的那个眼神，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城主，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在外面耽搁很久了。”
    “……走吧。”
    ·
    蘑菇城城外。
    “去青龙城不行吗？”睡了一觉才醒的张辰逸白着脸说，“看到这个大蘑菇我都要ptsd了！”
    赵小石摊摊手，“我只是个掌舵的。”
    “三方会谈是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哪敢去青龙城啊。”程九九说出顾虑，“我怕咱们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林笑笑赞同道：“至少蘑菇城是独立的。”
    张辰逸说：“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这个蘑菇城和坤灵之间有某种联系吗？”
    赵小石：“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蘑菇城的错吧？”
    张辰逸：“……”
    程九九忽然问陈敏：“那俩药宗弟子去西陵杨家做什么？”
    陈敏愣了下，说：“观光打卡。”
    程九九：“……”
    “等等，我问问。”陈敏掏出智能机发消息。
    过了一会儿之后，陈敏表情怪异的抬起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失联了？”程九九猜测，“栽坤灵手里了？”
    陈敏：“不是……陶陶也就是那个师弟，他说这一趟辛苦我们了，想邀请我们去温泉山庄放松放松。”
    程九九：“……什么意思？冲我们来的？”
    陈敏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要拒绝吗？”
    “为什么要拒绝？”程九九有点诧异，“免费的温泉哎，你们难道不想泡一泡？”
    浑身是沙的众人：……那可太想了！
    但是现在肯定去不了温泉山庄。
    陈敏想了想，问程九九：“约几天后比较好？”
    程九九：“五天吧，没那么赶。”
    ……真的不赶么？
    众人瞅了瞅自家昏迷不醒的队长……好像也没什么可心疼的？婚约那事他们这些旁观者听了都如鲠在喉，还是尽早拔了这根刺吧！
    “那小九，我们还是入蘑菇城休整？”赵小石问。
    程九九点点头，“到都到了，进城吧。”
    ……
    城内喧嚣热闹，是人间才有的烟火气。
    比起大半年前，在街上游逛的富贵闲人少了许多，但提着篮子满大街摘蘑菇的小孩倒是多了不少。
    程九九忍不住盯着那些白白胖胖的小孩看……忽然就听到赵小石说：“百珍楼有灵乳，等崽崽喝上一段时间，一定能长得又壮又结实。”
    已经身无分文的程九九思考一瞬，有了主意：“拿西瓜换！”
    赵小石和洛锦鲤便带着崽崽和西瓜去百珍楼弄灵乳。
    陈敏换了一边肩膀扛何慎行，“这个家伙怎么办？”
    “我已经给山重学院的老师发消息了，他们会带着谢礼过来接人。”张辰逸说，“我们低调点，到客栈等吧。”
    ·
    直到此刻躺到柔软的大床上，程九九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呆呆的走了会神，摒弃难过的情绪，侧过身，托腮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把脸埋到他的颈窝，相拥而眠。
    浅浅的睡了会儿，就被骂骂咧咧的吵闹声惊醒：
    “该死的西陵杨家！竟敢绑架我们的学生！”
    “就说那杨家怎么突然消失了，坏事做多了果然会遭报应！”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得去剑谷闹……不是，去给我的学生讨个公道！”
    “听说杨成刚是气死的，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一会儿问问流云学院的那几个小兔……小崽子。”
    “……”
    程九九单手支颐躺在床上，没有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山重学院的老师们惊呼的声音，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气势汹汹的带着昏迷不醒的何慎行杀去了剑谷。
    “不知道会气死几个？”
    程九九勾着面前少年银白的长发在指尖打卷，“师父，我得回趟柔蓝，去接大师姐，小白会留下来陪着你。”
    大白狗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程九九起身坐在床边点了点狗头，“他若出了事，我一定宰了你。”
    大白狗怂怂的耷拉起耳朵，“你知道的，我打架不行的，所以你要尽快回来奥。”
    眼看大白狗想上床，程九九一巴掌将它打下去，大白狗灰溜溜的叼了块沙发垫当狗窝，趴床边下守着。
    程九九和张辰逸他们说了一声，就独自一人去了青龙城的群光台。
    青龙城内的气氛似乎有些紧绷，看着戒严了的样子，但人们的生活照样过着，西陵杨家的事似乎对青龙城影响不大，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
    程九九没有多待，找到群光台内的传送阵，几经周转，回到了柔蓝小镇。
    ·
    柔蓝小镇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盛夏的梧桐街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蝉鸣阵阵，分明是聒噪的叫声，却无端的透出了一种宁静。
    程九九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正犹豫是先回花店还是直接去牧场，她就若有所感的停下脚步，望向了一旁平平无奇的小巷。
    巷子里有个倒着的花盆，撒了半盆泥土，脆弱的细根还断了一些，让细嫩的海棠花株蔫吧了叶子，唯一的花苞更是软趴趴的仿佛干枯了一样。
    “大师姐？”
    程九九身形一闪扶起花盆——扶住花盆的指尖忽然捻了捻，捻到一丝极为纯粹的阴气……“殷无邪？”
    有风落进小巷，拂过海棠花株，叶子轻轻颤动。
    无人应声。
    程九九抬手轻轻拂过海棠花株，翠绿的灵力接上了断根，蔫吧的花苞瞬间精神抖擞。
    她捧起撒到地上的泥土轻轻覆住海棠花根，抿着唇淡淡道：“殷无邪，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装好泥土后，程九九抱起花盆，“不出来也行，反正我也不稀罕看到你。”
    殷无邪：“……”过分了啊！
    程九九侧身靠到青苔斑驳的砖墙上，“我就只好奇一点，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殷无邪：“……”这是想起来了？
    “不想聊？那算了，我走了。”
    程九九走出两步又停下，“嗷，对了，通知你一件事。”
    “我睡了师父。”
    “从现在开始，你要改口叫我师娘……嗷，改口费是没有的。”
    “！！！”
    殷无邪人都傻了，他听见了什么玩意儿？！
    “你……唔！”殷无邪刚要说话，嘴巴就被一只手捂住，他立刻抬眼狠瞪面前笑眯眯的和尚！
    正僵持不下，余光就瞥到了突然闪现到此的程九九……？
    程九九张口就来：“你一个和尚管这么宽，是不是六根不净？”
    殷无邪疯狂眨眼：小师妹，会说你就多说点！
    年轻秀丽的和尚愣了愣，笑道：“我本就是俗家弟子，并未出家。”
    程九九：“……”
    她目光一转，瞅瞅张扬肆意被个和尚按住的殷无邪，是记忆里熟悉又没有的蠢样。
    殷无邪瞪眼：“你才蠢！”
    程九九听见了，不禁挑眉，“所以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情趣？”
    殷无邪难以置信的脸色爆红，“你呱呱呱！”
    和尚淡然自若，连唇边的笑容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程九九瞥了眼好像处处受制的青蛙师兄——闹得挺欢腾。
    “了凡了凡，”程九九沉了脸，“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渡他成神。”和尚说。
    “呱呱？”什么鬼！
    殷无邪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啊，这样啊，那就劳烦大师了。”
    “……”
    小师妹把他卖了？？？
    殷无邪破防了，“小蠢货！我不要听和尚念经！你快带我走！”
    程九九看傻子似的看他：“你看我像打得过他的样子吗？”
    殷无邪：“……”
    “你要敢走，就别想听我叫你一声师娘！”殷无邪暗暗磨牙。
    程九九笑得天真无邪：“嗐，一个称呼而已，我又不在意，倒是你，刚刚弄断了大师姐的根吧？我一定会告状哩！”
    殷无邪：“……”
    “对了，大师，我观你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程九九有些好奇，她越看这个和尚越觉得似曾相识。
    “也许见过，也许不曾。”和尚笑了笑，“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还以为……”瞥见在旁边干瞪眼生闷气的青蛙师兄，程九九止住话头，“算了，没什么。”
    “二师兄，回见。”
    “……你就不怕师父恢复记忆吗？”
    殷无邪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程九九顿了顿，挥挥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殷无邪拨开嘴巴上和尚的手，叉腰抖腿有些小得意，“哼，师父的心就是石头做的，等师父恢复了记忆，看师父怎么收拾你！”
    和尚看他神气的模样，犹豫一瞬，没有泼他冷水——那位一旦恢复记忆，你不也得倒霉么？
    ·
    “啊啊啊！”
    看见走进花店的程九九，小妖米禾瞬间激动，宛如土拨鼠尖叫！
    “姐姐！我好想你啊！”
    米禾熊抱住程九九，程九九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高？”
    米禾：“……”这话就扎心了姐。
    “米禾，要不要跟我走？”程九九问。
    米禾没听懂，“啊？姐你要去哪儿啊？不再回来了吗？”
    掀开帘子出来的陈明霞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笑着问：“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啊？”
    “去浊世，”程九九认真的回答着，“以后应该会经常过门，至于会从哪里出发，又从哪里回来，我也不知道。”
    陈明霞没有多说什么，只张开胳膊轻轻的拥抱了一下程九九，“我去做饭，你们俩好好聊聊。”
    一转身，陈明霞就抹了抹眼角，红着眼在心里叹道：还以为小九这孩子出去那么久是终于回家了呢……
    陈明霞有些惆怅。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米禾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程九九看着米禾纠结的小脸，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于是耐心的说道：“你若想成长为大妖，就得跟我走，留在这里你的修为将停滞不前，难以寸进。”
    “可是……我也不喜欢修炼啊，我不想成为大妖，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安逸，稳定，快活。”
    米禾非常纠结：“姐姐，这不也是你一直都想要的生活吗？”
    ——你怎么变了呢？
    程九九哑然失笑，轻声道：“谁让我喜欢的人太强大了，随时都有可能跑掉呢。”
    米禾惊讶：“是陆队长？”
    程九九也有点惊讶：“猜的挺准啊。”
    米禾就笑：“因为你俩很般配啊！”
    程九九笑眯眯的给了她两把喜糖，问道：“决定了？”
    米禾吃着喜糖点点头，“我想留下。”
    妖各有志，程九九也不勉强，“我给你留点防身的法宝，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米禾嚼碎糖果，泪眼汪汪：“姐姐，你不管我了吗？”
    程九九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浊世太远，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会在一个地方被困多久，在这种极易失联的情况下，米禾，我不能给你任何的承诺。”
    “就这啊，”米禾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