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四日风爽气清,天稍阴,观黄道,宜出行祭祀。
程有司携众学生前往奉君山祭拜文昌帝君。
这奉君山上的文昌帝君庙是整个径北修整最精巧的皇家庙宇之一,平民百姓轻易不能踏足,这回能上山祭拜,是因为知县同程于司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二则崇德书院声名颇大,里面多为权贵子弟,那知县才去请示了礼部。
早上集合完毕,崇德书院一行人说说笑笑拾级而上。
何瑞高兴地挽着钱青儿的手臂道:“难得今天不用上课。”
“是啊。”钱青儿因着他父亲要出征最近一直闷闷不乐,难得脸上绽出笑容。
“我哥前段时间也来祭拜过,拜完了以后跟受点化了似的。”何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们县学本就官办的,因此可以来祭拜。”
钱青儿佯装苦涩道:“希望我也能被点化吧。”
“哈哈哈,好啊,点化点化你,改明儿中个状元。”何瑞嬉笑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财神爷能点化我。”
钱青儿闻声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因两人嬉笑声有些大,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两人调皮对视一眼才略收敛了些。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众人才爬到山顶,迎面就是一个高大的石碑牌坊,上书“文昌帝君庙”,走在前面的程于司咳了咳,后面的学生立刻安静下来,静静地跟在先生后面,直到走到棂星门前才停下。
看门小童将众人迎了进去,刚走进院内,严知县就笑着从厢房中拱手出来:“程兄!”
程于司拱手道:“严知县!”
严知县看着程宇司身后站立的一群青年才俊,忍不住赞道:“程兄的学生瞧着个个意气风发,谢庭兰玉一般,果然人才啊。”
程于司闻言脸上不禁挂满了笑,侧身对后面的学生道:“还不快向严知县见礼。”
后面的学生立刻齐刷刷地作了个标准的揖。
接着,众人被请到一间大堂房内,除程于司和严知县端坐上首其余的学生都恭敬地站着,不一会又来了两个儒生样貌的人,白须白发的是前提督学政,鬓角略白的是礼部郎中,众人见过礼,略坐了一会,小童进来道:“禀诸位已经巳时了。”
四人起身,彼此推让了一会,让提督学政走在最前面。
一行人就到了供奉文昌帝君的魁星阁,依次站好,学政为首其次是程于司和严知县,然后是学生们,虽说女子能平等科考,但是何瑞和钱青儿还是被安排在了最后面,礼部郎中面向众人站在案桌旁司礼。
随着其一声声“拜,叩,跪”的命令,众人齐刷刷地行礼,共行二十四拜,何瑞拜完差点就没原地晕倒,一旁的钱青儿也是一脸的苦瓜相。
总算祭拜过之后,众人才来到一座宽敞的花厅,里面几个圆木桌各被圆木锦凳包围着,众人各自让了落座。
接着两个小童各自抱着一摞书卷走了进来,每人各分发了一本。
何瑞一看书名“历科墨卷持运”,顿时就想翻白眼,这书名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历年优秀作文选”。
严知县笑道:“这是我一好友闲来无事评选的一宗墨卷,权当作见面礼了,还望各位笑纳。”
众人忙起身谢过,程于司略略翻看了道:“的确不错,都是极好的文章。”
上过茶后,气氛松泛了些,忽然一小童进来走到程于司面前询问了几声,接着走到钱青儿跟前道:“你叫钱青儿对吧,外面有人找你。”
钱青儿看了眼何瑞便起身出来了,不一会就行色匆匆地走到程于司跟前说了些什么,然后小跑到何瑞这边,拿起卷宗道:“何瑞,我娘要生了,一会我姑母可能还会去,我得先回去了!”
何瑞见她又急又喜,忙叮嘱道:“下山的时候慢点!”
钱青儿应声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在庙中用过午饭,众人将这文昌帝君庙游览了一遍,又去看了后山开得极好的仙客来,那洁白含粉的花朵,连成一片,偶尔点缀几朵紫红,艳而不俗,清新雅致。
众人就在一旁的八角亭中,吟诗作对,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大家才准备回去,因程于司同严知县还想要话话旧,便准备在这庙里住上一晚,就让学生各自回去。
临走前,何瑞恰好去了趟茅厕,回来一看人几乎都走了,这会儿风又大了起来,看着像是要下雨,何瑞抬头望了望天,不知是暮色还是阴云。
走了还不到一刻钟,雨就滴滴答答地下起来了。
何瑞把手放在额前挡着,脚下也快起来,但这石阶较为陡峭,何瑞也不敢走太快,谁知这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浇在何瑞身上,没一会就湿透了。
如此大的雨,两旁的泥土都被冲到石阶上来,何瑞的鞋子弄上了泥渍,也已湿透。
后面的傅湛塘撑着伞,默默地看着前面何瑞单薄的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方才他见要变天,便向小童讨了一把伞,等小童找到伞后,其他人也早就下山了,没想到出门就派上用场了。
随着何瑞的脚步加快,他也不禁加快步子。
看着何瑞狼狈的样子,傅湛塘心中萌生出想为她撑伞的念头,但是两人关系这么僵,他自然不会先低头去帮忙,只是这样跟着。
谁知这时,石阶两旁的泥土忽然开始滚滑,傅湛塘察觉异样蓦然回头,只见山上泥石正滚滚朝下而来。
前面的何瑞也似乎有所察觉,回头望去,先是看到傅湛塘然后才看到山上滚落的泥石。
何瑞脑袋懵的一下,脑中徘徊着:泥石流?!
傅湛塘看着前面踌躇无措的单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径直上前抓住何瑞的手腕便朝右前方的凉亭奔去。
两人刚迈入凉亭,只听见轰隆隆泥石滚滑的声音,一旁的树干枝丫都被压断,那条下山的道已然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