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莱利竞技场内的魔法师有幸度过了美妙的一天,暴食者从傍晚到深夜连续解答了数十个问题,不少人的卷轴已经记了两面。
人们突然发现,抛开暴食者饮食习惯恐怖这一点,在召唤教学上,他简直无可挑剔,即便是在不少人心里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也会耐心地强调,照顾那些脑袋不灵光或是一时间卡进死胡同的人,这与不少学者的授课真是天壤之别。
他们中的不少并不打算踏入专精召唤的道路,来此只是为了进一步消化已学到的知识,继续巩固,然而解答结束,微妙地,他们对召唤产生了一些兴趣。
路禹的脚步没有停下,告别了索文森之后,他辗转斯莱戈各大核心城邦,接连授课解惑,在人们的兴趣愈发浓厚时,诺埃尔安然无恙的消息也随着一次次授课时的强调而广为流传。
在完成又一次授课之后,诺埃尔给他送来了一条好消息,以维特洛亲王为首的叛军得知真相后骑虎难下,在反叛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原地割据,一时间斯莱戈边界线上的领主们响应如云,纷纷脱离帝国。
诺埃尔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
信使们似乎都喜欢鱼龙混杂之地,尤其钟爱于酒馆,路禹眼前这位就是如此。
伪装成冒险者的斯莱戈女信使浑身酒气,若非路禹说出诺埃尔给予的对接暗号时对方有所反应,他会真的认为这就是个酒鬼。
微醺泛红的脸,眼睛却锃亮锃亮地,女信使快速地说道:“无法向暴食者阁下施礼,我深感抱歉。”
“无妨,商队还在安卡娜领?”
“在,自从十七日前抵达便不曾离开,他们一行人居住在不远处的鲸鲨酒馆三楼,可以初步判断所有人都存在伪装,为首的人暂时不明,数量暂时统计为二十一,目前商队人员位阶无法探明,害怕打草惊蛇。”
说着,女信使从桌底下以魔力将一份卷轴送到了路禹肚子上,不着痕迹地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陛下不准安卡娜领的其他信使协助您,只让我一人得知您的身份,因此如果您需要布置,我也许会多花一些时间,还请谅解。”
路禹展开留影卷轴,那是商队成员所在楼层的结构图,这个叫做鲸鲨的酒馆修建得像是一座小城堡,砖石结构,内饰奢华,但通路也较为复杂。
斯莱戈的信使们业务能力真强啊,根本不是绿荫领那群菜鸟可比的。
“暴食者阁下,我能听听你的方案吗?”
路禹拿出了早就和塞拉确认好的方法,说:“找商队人员集中的夜晚,杀进去,杀完走人。”
女信使剧烈咳嗽,蜜酒喷了一地,好在这样的失态之举在酒馆十分常见,一旁的侍者十分淡定地走过来拖干净地面便走开了。
“如果是这样的方案,今晚也许就很合适,据我所知,他们今天就会将携带的货物散完,必然会重新回到酒馆内集合做下一步决定。”
路禹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去。
“暴食者阁下,您不需要我再帮你什么了?”
“你们帮不上忙的,如果想……现在开始就营造安卡娜领内出现死灵术士的传闻吧。”
路禹离开后,女信使又灌了两口酒,这才咕哝着说:“这就是传闻中的,暴食者吗?”
……
……
维特洛原地割据的影响正扩散至整个斯莱戈,先皇血脉,诺埃尔的姐姐安卡娜已是心神不宁。
与其他能够随时切割,仗着地处边陲与领地积累自立的领主不同,父亲赐予她的领地距离诺埃尔的执政枢纽距离并不远,这曾是父亲宠爱而得的硕果,此刻却成为了能让她寝食难安的毒药。
对于诺埃尔继位,兄弟姐妹无人服气,他们不理解父亲为何年老昏聩至此,竟将帝国托付给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纵欲过度的蠢货,他究竟哪一点值得父亲的欣赏?
即便浸染、死灵事件处理得远远超出众人的预计,但安卡娜与其他人仍旧认为,背后是寂静者调控的结果,身为帝国意志,他们的力量足以暗中扭转诺埃尔荒唐举措导致的后果,让局势向好发展。
不仅如此……诺埃尔竟然还建议自己拿出部分领地,妥善安置迁徙的帝国流民,并不允许她将这些人变为奴隶,随之而来的便是支持自己的老贵族们接二连三被没收了领地。
她不喜欢诺埃尔,也不喜欢被指手画脚。
“与你们想象的不同,诺埃尔很棘手,计划有变。”
安卡娜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个艳丽的蝴蝶,而她对面的人,则将自己整个人罩在了灰色的长袍中,唯一裸露的脸颊也被施展了某种暗属性魔法,一片漆黑。
“你们打算打退堂鼓吗?虽然教国已有乱象,但那是暂时的,光辉院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劳伦德留下的初代班底足以再让教国稳定二三十年,如果那边无法趁热打铁,斯莱戈也没法得手,那你们的计划,就只是幻想罢了。”
灰袍人呵呵地笑着,用甜美动人的声音说道:“安卡娜领主似乎比我更关心计划推行呢,身为四大国血脉,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天吗?”
“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灰袍人只是笑,却对这句话不做评价,她又说:“只要教国因此继续排外即可,斯莱戈的分裂也只是时间问题,霜雪三岛的海妖虽然作壁上观,但迟早会下场,只要斯莱戈不如以往强大,你就有可趁之机。在此期间你应当顺从诺埃尔,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厌恶只会让你吃亏。”
安卡娜冷哼,她撩开遮住眉眼的刘海:“不需要你教我这些。”
“既然斯莱戈局势已成,我们也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但愿下一次相见,我们真正能够各取所需。”
“不送。”
从隐蔽处离开安卡娜宅邸,藏在树林中的两道人影显露。
“浊魇祭……”
浊魇摆了摆手,下令:“明日一早,离开安卡娜领,继续南下,前往德莫里斯港。”
“德莫里斯……还要回去教国吗?”
浊魇怒哼一声,问话的人立时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威压,就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挪动。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去照做。”
两个人诚惶诚恐地离去后,浊魇这才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安卡娜宅邸。
“数百年光阴,养出了一群只会吸血的臭虫啊……一路过来都是这样,真是无聊,就没有什么让人兴奋起来的人或者事吗?
她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浊魇没有第一时间返回鲸鲨酒馆,而是饶有兴趣地在安卡娜领内转了转,这段时间民间热议话题是暴食者,在斯莱戈四处讲学的他收获了前所未有的人望,但即便如此,有关于他的正经传闻仍是不多,比方说她正在听的这个。
说故事的人分明是个没资格入场的无魔力者,可他却声情并茂地以暴食者与塞拉走路步频不一致分析出了两人貌合神离,进一步推断出塞拉神选在晨曦领过得并不开心,最后得出了暴食者有两幅面孔的结论。
浊魇呵呵直笑,暴食者的凶威她是知晓一二的,生吃两只海妖可能是假的,但是吃一只大概是能做到的。异邦人,饮食习惯凶残可怖可以理解,这样的人与塞拉神选一同生活,观念碰撞导致摩擦实属正常,可明明暴食者这次是来授课的,无论如何该关注的重点不该是召唤吗?
是了,这就是愚民。
她最最讨厌的愚民。
欣赏这些蠢货声情并茂献上的表演,是行走梅拉不可不品尝的一部分。
浊魇沉浸了进去,听着编排暴食者的各式段子与诺埃尔床上运动的细节,看着周遭随着说书人调动,人群那起起伏伏的情绪,一张张可以遇见下一秒反应的脸,以及那汇聚而来的古怪笑声,浊魇也笑了。
愚民也有愚民的作用,比方说,取悦她。
她随手丢出一枚银币,看着那名说书人向着自己点头哈腰,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鲸鲨酒馆,进入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内闭目养神。
不愿接受人族为主宰的四大国统治,各大久居梅拉东部的种族都在行动,奇袭科德佐恩前,各大种族均是踌躇不前,梅利亚斯到四大国,近千年的长久统治让众人畏惧着大国的底蕴,然而那在纠结中最终舍弃理智的奋力一搏却收获了难以置信的斩获。
如同旧学派一般,科德佐恩这个帝国,竟也是个破烂房子,被轻而易举地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脆如泥沙。
一代霸主巨龙自梅拉消失后,人族连庄的历史似乎迎来了变局。
魔力潮下,每一个种族都拥有了竞争的机会。
四大国分裂后各凭本事,是各大种族定下的隐形规矩,但浊魇并不看好这条规矩的效力,它何尝不像是如今的科德佐恩那般脆弱呢?
必须赶在各族的蜜月期结束前造成梅拉更大的动荡,让四大国一盘散沙,否则各族入侵的难度仍然巨大。
始终在思索谋划的她不知何时疲倦地睡过去,再次挣开眼睛时,丰富的战斗经验令她觉察到了空气中魔力流动的异样。
寒意正在蔓延,自一层传来的魔力波动开始不加掩饰,浊魇延伸而出的感知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噗通倒地的人,他们像是昏睡过去了。
播撒着死亡与不详的访客正踏着楼梯继续向上,毛骨悚然的啸叫令她眉头紧皱。
“死灵?”
二层感觉到异样的客人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陷入了昏睡,死灵不做停留,继续前进。
浊魇赶紧释放信号,提醒同伴。
“吓啊~~~~~~”
恶灵们尖利的叫声突然激昂,像是得到了明确的指示,化作朦胧雾气弥漫在廊道上的灵体们铺天盖地袭来。
商团成员刚刚走出大门,就被数不清的灵体缠绕,包裹,寒意渗入骨髓,所有人寸步难行。
“浊魇……大人,救命!”
浊魇灰色的长袍下滚滚黑雾溢出,滚滚“黑泥”拍碎墙体,挤裂木门喷涌而出,所到之处,灵体裂解,消散为光粒。
只是几个呼吸间,商团就减员四人,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走廊,卡在门边。
浊魇看到了走廊尽头同样以长袍遮掩身躯的人影。
“死灵法师……不,你应该还有个同伴才对,不然远离场地的你是无法操纵这么大规模的灵体。”浊魇以黑雾为手,捏碎了抓住的一只灵体,“并不是一路杀上来,而是单纯地让无关者陷入昏迷……你想做什么?”
浊魇自信地踱步上前,轻而易举地扫荡了沿途尖叫的灵体,惬意地像是拿着镰刀弯腰割了一把杂草。
“如果是求财之余顺便收割合适的灵魂,那是不是有些看不起人了?”浊魇猛地抬手,黑雾凝聚为柱状,凶狠地砸向不远处的死灵法师,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魔力激荡,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令走廊掀起一阵狂风,呜呜呜的嗡鸣粗暴地轰进每个人的耳朵中,似是恶鬼咆哮。
商团成员震撼于浊魇的力量时,她却神情凝重。
爆炸的尘埃中,一颗水银丸子咕噜噜滚动而出,所到之处晶簇林立。
一口棺材无声地出现在商团成员身后的走廊尽头,棺材中手提昏暗油灯,身披黑袍的白骨骷髅缓步走出,礼貌地向着看呆的商团众人躬身施礼。
强悍的魔力利用率引起的波动让浊魇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八阶。”
黑影笑道:“你也是八阶。”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死灵法师做事需要问为什么嘛?”黑影轻蔑地说,“你们的灵魂,很可口。”
“高阶法师对决可不容易分出胜负,你确定要在这里把事情弄得更糟?”浊魇自信地笑了,“远离骸骨灵体存放之地,你甚至需要一位同伴为你牵线搭桥,孱弱的死灵术法甚至打不过七阶吧?”
“你很自信,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浊魇黑雾下的嘴角上扬,厉声说道:“好啊。”
刹那,浊魇融化于黑暗之中,如入水的墨迹消散无痕,视线、魔力感知都无法捕捉到她是以何种方式转移到了黑影的身旁,就像是凭空抽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段时间。
灰袍下蔓延而出的黑雾如刀如剑,凶狠地扎入黑影的躯体。
商团众人拼命抵抗白骨骷髅与水银丸子,看到这一幕以为胜券在握,危机解除。
浊魇愕然发现,即便近在咫尺,她也无法看清这个死灵法师的脸,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在笑。
恐惧蔓延上心头,因为心神不宁,浊魇脸上的黑雾崩散,露出了她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穿透黑影身躯的黑暗迷雾中,十余名无头骑士组队冲撞而出,心神俱震的浊魇被雄壮有力的战马迎头撞上,翻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