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一声大喝，所有“耗子”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双黑豆豆眼齐刷刷地看向我。
    “擦，这小死孩儿！”
    我开始像蛆一样扭动着身体急速后退，洞口的景象也从我视野里褪去，但这丝毫不妨碍我听到那男人的怒吼，只听他大喊道：“你们、还有你们，去把这个人抓回来，要是半路敢跑，你们的老娘和崽子就等着被剥皮吧！”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一阵利爪划过墙壁的声音，有东西顺着墙壁爬上来了！
    我心急如焚，可这坑道实在太窄，我正着爬都费劲，别说倒着爬了，波棱盖都卡秃噜皮了也才倒回去一半。
    眼瞅着一个尖嘴脑袋已经从出现在了洞口，我真是暴走的心都有了。
    我握着手里的登山镐，心想只能在这里头拼个你死我活了，只希望别死得太惨，我这边儿正做着心理准备呢，却不知身后什么东西一把薅住了我两条腿。
    “我靠，偷袭！”
    这下可给我吓够呛，只觉得自己头尾都保不住了，后头那东西劲儿真不小，竟然拖着我的腿一下就把我拔了出去，我的下巴撞在地上发出“邦”地一声，两眼直冒金星。
    我被拔出窄道的第一反应就是敲死这个掏人沟子的王八蛋，乌漆嘛黑的矿道里我闭着眼就要抽它，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快走，跟着我！”
    是帕尔瓦孜，不对，是夏吾。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跟着夏吾往外跑，我把手电开到最大，也不怕被发现了，不然迟早跑丢不可。
    前头的夏吾对这坑道同样很熟悉，他竟然找到了一些我来时根本没注意到的隧道，他就这么七拐八拐地带我往外跑，这么复杂的路他完全没有一点儿迟疑。
    我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不知拐了多少弯，我们俩就一跃出了矿洞，再次回到了外面。
    脚步突然踏在雪地上，我差点儿崴了脚。
    “还不能停，再坚持一下！”
    夏吾回头看向我，他的五官还是那样年轻，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比以往沉静多了。
    我跟在他身后往下狂奔，不知跑了多久，他总算是停了，我对他的体力感到惊奇，这个人体力也太牛了，在布满碎石的雪山里这么跑竟然都没什么事儿，果然不正常。
    他带着我躲到一处岩石后头避风，我边注意着后边有没有追兵边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应该在……”
    不应该在阿丽亚的葬礼上吗？我本来想这么问的，可看到他哀伤的眼神时这句话却堵在了喉咙。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温声说道：“它们追不到这来，这些石鼠不敢走出山洞。”
    “石鼠？他们明明会说人话，怎么能是鼠？”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见过那些人这么叫他们。”
    听到这话，我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凝重：“你来过这儿？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夏吾垂下眼眸，然后靠在石头上望向远方：“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把我的事告诉了严英，我应该……快要消失了，我猜你在找人，你和那个白头发的人很像，你们找的人应该差不多吧，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
    我一愣：“等等等，你先等会儿，你怎么知道那个白毛的事儿，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你们刚来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我躲在你们的车底，跟着你们一起回了家。”
    他此话一出，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你？赵叔一开始看见的，和楼上在阿丽亚房间的石头人，都是你？”
    夏吾微笑着点点头：“是我，我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她了。”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我脑子有点儿发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几乎把我的脑子冲成了一团浆糊。
    “意思是你一开始是石头人，后来成了全有望，那之后的石头人就都不是你了呗。”
    他不急不缓地解释：“对，你之后见到的是其他人，你可以叫我们玉傀。”
    “玉傀……”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我跟踪赵叔那天发现的玉傀就已经是第二只了，我难怪它浑身都是裂痕，亏我还以为它是下楼摔的。
    可这事儿还是很离奇，我两手比划着：“那你是怎么好好的变成玉傀了，然后，又变成全有望了？”
    说到这个话题夏吾也有点儿困顿，他皱着眉耐心解释：“我只知道我遇到了矿难，我一直想着逃命，一定要活下去，我还有阿丽亚和儿子，可是等我再清醒过来，我就变成了生活在石头里的玉傀。”
    “我能在各个山体玉脉里穿梭，我也试着回到地面，可玉傀一旦脱离玉脉久了，就会感受到粉身碎骨一样的痛苦，次数多了就会死，我想找到阿丽亚，可太远了，我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玉脉迁移，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后来我们的孙子跟他的妈妈回到了我们的老房子，我才知道我的阿丽亚早就搬走了。”
    “所以我就放弃守在那条玉脉了，这大山的深处有着人们无法想象的矿藏，我顺着玉脉四处奔走，想着总有一天能找到她。”
    “至于我怎么变成人，我也不清楚，但那天我察觉到一股异样的能量，那股力量能帮着我们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早在我被变成玉傀的那一刻就已经玉化了，玉的幻化能力是很强的，而真正的全有望，肯定也已经变成了玉傀。”
    “在玉脉中死去的人会变成玉傀，但玉傀化人却需要机缘。”
    “我前不久才明白，我们这种人就是玉脉的线人，我们顶替了新玉傀的身份重回人世，替玉脉打探人类的消息。孩子，我应该可以叫你一声孩子了，我们掏空山脉，以此生存，却没想过它们也有谋算。”
    “玉脉有灵，它们以一部分资源为诱饵，让大家争先恐后的为财冒险，然后留下一些人成为玉傀，再让这些玉傀获得新的身份，不断收集新的消息，所以玉脉会躲藏，我们人类和大山一直在斗智斗勇。”
    “我已经为我拿走的东西付出了代价。”
    他的讲述让我沉默半晌，梳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多此一举吗？直接把人变成玉傀，再让他变成原来的样子不就好了？”
    他看向我就像看着一个顽童：“你会乖乖听话吗？你看，这么凶险的昆仑山，我们这些芝麻大的人类还是在试图征服它，人类，是最桀骜不驯的，我就算变成玉傀，也会拼命为亲人、爱人谋利，玉脉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当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玉脉里游荡一年又一年，等他再次回到人世，重新呼吸到空气、看到阳光，谁会不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