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凉的停车场，烟雾呛得人难忍。
    偶尔有人路过，诧异的目光落在倚靠着黑色跑车的颀长少年身上。
    烟尾燃尽，猩红的尾巴印在他眼底，似病态又癫狂。
    那样的眼神一对上，从骨子里爬上的冷意令人胆颤心惊，因而行人匆匆离去，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人身边停留。
    哪怕少年容貌出色，身材更是一绝。
    迟放已经许久没抽过烟，戒烟的过程太痛苦，而他也才忍受这种痛苦一个多月的时间。此时重新碰上，动作也不算多生疏，然而眉眼间的痛色并未因烟草得到缓解。
    一包烟抽了大半，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还没甩掉的烟灰烫到他的指尖。
    疼痛不值一提，却终于唤醒了他的理智。
    迟放慢半拍地垂下眸，盯着那截烟看了半晌，然后闷闷地在一旁捻灭。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关于云黛的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她亲人到底有没有事。
    迟放虽不关心陌生人的生死，但不希望云黛难过，所以在心里短暂祈祷过她能度过难关。
    然后呢……
    亲人对云黛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迟放这样，对亲人的生死视而不见。
    而那个和云黛紧紧拥抱的人。
    迟放眼底的温度又冷了一节。
    被烟压制住的疯狂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在更多脱离理智的想法冒出来前，迟放闭上了眼。
    他深知现在不是见到云黛的时候，但离开前少女惊恐的眼神、颤抖的身躯又再一次印入他的脑海中。
    永远挥之不去。
    她从未对他这样。
    迟放靠近她的每一刻，她都要防备、抗拒、提防。
    少年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拉开车门。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节奏迟缓，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又艰难。
    迟放低下眼，还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从后视镜中看到身后的影子。
    少女依旧是那套老土的蓝白校服，天早入深秋，她在外面披了件柔软的白色外套，更衬得她脸颊白皙，漂亮得像是不入尘世的仙女。
    仙女眼眶微红，一双茶色的杏眸清亮而懵懂，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色彩。
    云黛微垂下头，看清了他脚边一堆的烟头。甚至不需要靠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味。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以至于在闻到的一瞬间，她的眉头就已经轻轻地蹙起。
    又是这样，她就只有这副表情。
    迟放再怎么没心没肺，再怎么劝诫自己，也无法在刚发完病的时候去面对这个表情。
    他声音低沉，冷漠得似从咽喉里扣出来的一般：“不想过来就别过来了。”
    她到底是害怕他的，哪怕理智告诉她并不应该这样，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却骗不了人。
    过往这段时间的平静像一层轻柔梦幻的纱，轻轻一扯就破碎了。
    云黛抿了抿唇，停下脚步。
    她迟疑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他很高，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力量，靠近的时候总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他喜怒无常，至少云黛永远摸不清楚他的情绪。
    少女声音轻轻：“今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他笑，毫无感情：“没关系。”
    她眸色温柔：“手术费，我可能现在没办法立刻还给你。不好意思，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沉默冷静：“可以。”
    云黛点点头：“谢谢你。”
    背对她的人面无表情，他从后视镜中窥探她，表情冷酷得像是个面瘫。
    迟放没再给她讲什么我情我愿的大道理，反正云黛永远都不会这么想。
    她与他之间总是会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最终他只是道：“没关系。”
    没关系，你要什么都可以。
    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云黛难得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她的余光透过后视镜看他，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不见，那个校门口眉眼生动的少年却变成了现在这个眼眸深沉的男生。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云黛从不敢忘记。
    她揉了揉指腹，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抽烟对身体不好，下次别抽这么狠了。”
    云黛极少会管别人的事情，一是身边的亲人朋友屈指可数，她从来没什么立场。二是觉得别人的事情插手不太好，她向来有自己的分寸。
    也是怕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迟放回过身，他依旧半靠在那辆跑车上，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劝我少抽点。”他看着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呢？”
    云黛现在能有什么身份？
    同学？债务人？
    亦或是，被追求者。
    云黛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那浓密的眼睫簌簌低落，遮挡了那双干净的眼眸。
    云黛这一趟是出来回家帮云燕娟收拾住院的东西，只是出来时想到迟放有可能会在这才过来看看。
    简单交流完，她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正准备离开。
    少年却几步到她眼前，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推到跑车前，她的背后抵在冰冷的车身。
    越发浓郁的烟草味骤然窜进鼻腔，哪怕停车场时有冷风吹过，也吹不散他身上的气味。
    呛鼻，云黛却不能在此刻放松，生怕哪个举动就戳到身上人敏感的神经。
    她睁大眼，迟放正好低下头，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
    他灼热的呼吸皆喷在她娇嫩的脸颊。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被烟熏透的嗓音哑出一道性感的声线。
    “我告诉你什么身份。”他问，“好不好？”
    过分危险的姿势令云黛头皮都炸开了，她一只手拉住迟放的手腕，企图控制住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先放开我。”
    他力道纹丝不动：“你不应该出来找我的，我都没想现在去找你。”
    他甚至在笑，似乎是在自暴自弃，又像是在笑她的天真单纯。
    “我才刚恢复清醒。”
    “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他突兀的停顿，看到云黛在他的眼前，闻见她身上浅淡的清香，“要是没控制住，下一个进手术室的一定是他。”
    他是谁，没有点名道姓，两人都知道是谁。
    云黛指尖用力，仿佛吓到了：“你不可以。”
    云燕娟刚脱离生命危险，要是因为云黛的缘故导致她的儿子受到伤害，云黛完全不可能原谅自己。
    “为什么不可以？”迟放歪着头，好像很不解，明明他现在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抱了你。”
    “我真想把你这件衣服撕了。”
    他前一秒还在说自己清醒，可云黛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听见他这句话，完全不知道他的清醒体现在哪里。
    少年将头埋进了她的肩头，双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嗅她身上的味道。
    他的声音闷在怀里，听起来委屈又可怜。
    “黛黛。”
    “我闻见他在你身上留下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