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是在王胖子他们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时候看见黑眼镜的。
老哥让她出来找不知道丢哪里去的猪毛钳,摸到窗户边的时候月初瞥见了那一大团黑色的人影。
他不是早上来的,也没有卡在傍晚出现,而是选择在午后的寒风里,基本没什么人走动的时候,在他家对面铺子的墙角处抽烟,从散落的烟蒂来看站的时间还挺长的。
月初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靠在那边低头抽烟的人忧郁的根本不像是黑眼镜。
但那身换汤不要药的皮衣套装和墨镜也不可能是别人了,就算黑眼睛侧着身月初也能从上面看到他优越的肩宽。
除夕这天,潘家园基本上的店面都关门了,虽然这条街上也有几户人家跟他们一样,选择直接住在了自家店铺的楼上,但那到底是少数。
加上这边好几年前就禁放烟花炮竹了,所以现在这条街上,哪怕外面的天还亮堂着,但大概除了北风咆哮而过的声音,是听不到别的动静了。
说实在的,这种氛围,很不黑眼镜。
尽管月初也说不好黑眼镜适合待在什么样的地方吧,但在她模糊的想象里,可以是有烟有酒有一大堆人的,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也可以是在一个闲适的小院里,熏点檀香放点音乐,自己一个人在摇椅上安静的喝茶吃点心。
但不可以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然后又在别人没有发现的时候默默消失。
月初板着脸,打开了窗户:“黑瞎子!今天小花家不管饭了吗?”
黑眼镜倏的一下转头望过来,手里的烟被他仓促间用手直接掐灭,月初家里正开着灯,窗户打开的时候,那暖调的橙色光晕好像把房间里的温暖气息也一并送了出来一样。
他有心想回句话,却从鼻子和嘴巴里呛出几缕烟,原来刚才竟然忘记了呼吸,黑眼镜一辈子有过很多狼狈的时刻,但今天这种出糗的样子,依旧是少见的。
“你在下面等着,我给你开门。”
看黑眼镜在下面狼狈的用手挥烟,月初笑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人不是那种会直接逃跑的性格,但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声才带着钥匙下楼。
王胖子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冲着张麒麟说道:“煮饭的锅里再加一碗米吧。”
张麒麟沉默的点点头。多加了一碗米先在锅里泡着,切菜的声音依旧规律轻盈。
月初下楼的时候烟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黑眼镜难得的说得上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犯了错惨遭面壁的学生一样。
“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穿一件皮衣,你也真是不怕冷。”
月初摆了摆手,虽然穿着羽绒服并不感觉寒冷,但还是缩了缩脖子示意黑眼镜快点跟上。
虽然这人已经熟门熟路,他们家的锁估计也防不住这人,但月初总是觉得该下来接他一下。
好像中国人在喜庆的日子里,就是心比较软、比较好说话的,哪怕月初觉得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都不算深刻,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月初,好像也再没有哪个人能清楚他们内心的纠葛和曾经的经历。
小哥在过年的时候无处安身,黑眼镜其实也常年流离失所,只是因为这两人太过强大,他们身上那点脆弱反而被忽视了。
黑眼镜跟在月初身后,慢慢被引到了月初家里,在月初看不到的地方,黑眼镜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的后背,笑容越咧越大,早就说过了,太容易相信别人,是要吃亏的。
等到黑眼镜上楼,他刚才那副有些忧郁无言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非常活泼的和王胖子、张麒麟打招呼,甚至还敢偷吃王胖子特地留给月初做零食的酥肉。
王胖子对待他就像是对待妞妞上门做客的同学一样,虽然他还没招待过妞妞的同学,但也把放在柜子里的果盘什么的收拾了出来,然后让黑眼镜安心的多吃点,又急忙的钻进厨房了,年夜饭一刻也离不开王胖子。
“你胃口还挺好的啊。”
月初翻了个白眼,挤到沙发上把自己的酥肉抢了回来,她刚刚居然在同情这个家伙,也是瞎了心了。
“还行吧,主要是你哥哥手艺好。”
黑眼镜欢快的嚼了嚼东西,长臂一伸,从月初抱着的盘子里又拿了几根塞进嘴里。
看见月初绷着的小脸还哈哈笑了两声,不过过犹不及,他并没有专门提自己今天刚回北京,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怎么比得上小花家的大厨师呢,你最好只是过来蹭顿饭。”
月初瞪了黑眼镜一眼,有些警觉的端详着黑眼镜的脸。
这家伙别是除夕晚上还带来了什么古墓里的消息吧,她对红家、陈家的葬礼到底怎么办的可没什么兴趣,他要是敢在大好的日子里扫兴,自己就敢直接把他从二楼扔下去。
就当是祭奠自己逝去的那几根小酥肉了。
“花儿爷今天办的可是场鸿门宴,瞎子我一个人就不去凑热闹了,怕被误伤。”
黑眼镜稍微想了一下,露出个有些微妙的笑容,谢家今天晚上可是要死很多人了,这种除旧换新的家务事,自己还是少插手为妙。
月初有些恶寒的把盘子塞到黑眼镜手上,这人说话的空隙已经伸了好几次手了,盘子都快空了。
月初打算溜进厨房帮她老哥尝尝菜,她们家只有两个人,虽然大部分节日都照着日历两个人一起过,但是小规矩上并没有很严苛。
小时候自己就搬个板凳在老哥边上择菜,每次老哥烧好了一样就给她盛点出来尝尝咸淡,除了一整条的鱼在上桌前不能破坏外,没有什么东西是月初在厨房里吃不到的。
她认为,今天这种时刻,还是应该让张麒麟和黑眼镜两个老朋友聚一聚,反正小哥在厨房里也不可能偷吃菜,白瞎了这么好的位置。
“我真就单纯来吃顿饭。”
在张麒麟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黑眼镜投降般举起了双手,手里还抱着刚被他吃空的盘子。
“瞎。”
张麒麟的语气里有些无奈,自己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但黑眼镜有时喜欢直接避过一些问题,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谁也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