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栋梁目瞪口呆,重复问:“二十?二十块?妈您——您说什么啊?”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我刚刚不都说了吗?每个月交二十块伙食费!必须的!”
韩栋梁一脸不可思议,解释:“妈,我至今还没稳定工作,天天都在火车站那边等着扛货赚点小钱……我上个月也就赚了十来块!一个月二十块——怎么可能!”
“你不已经娶媳妇了吗?”王大梅低声:“你给不了,不还有她吗?她都跟你领证了,就是你名义上的媳妇。她嫁给你了,赚的钱也就归你。她的加上你的,哪里不够二十块?骗鬼去吧!”
韩栋梁一听,心里对李香妹的愧疚越发深了。
“妈!您——您这话太过分了!香妹她啥都没跟我要,连喜糖都是她自个掏钱买的!我结婚没敢要家里一毛钱,什么都给不了她……您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太过分了!
他们结婚家里什么都没给,一桌好饭菜还是小婉帮着张罗的!
老母亲分明是看他耳根软好欺负,所以连带着欺负他的媳妇!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反问:“你都成家了,你不用养你爸你妈啊?刚刚还说要孝顺我们?让你掏钱立刻就不乐意了?”
“我没钱啊。”韩栋梁实话实说:“我赚的钱八成都交给你了,兜里就只有两三毛。”
自他返城回家,他只要赚了钱,转头就会交上八九成,只剩一点儿在身边备用。
一旁的韩丽丽暗自憋笑,心里偷偷给老妈竖起大拇指。
“大哥,你没钱不打紧,不还有大嫂吗?她都已经嫁给你了,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她赚的钱自然要归家里,不然归谁?归她娘家啊?”
王大梅的脸瞬间黑了,语气颇不客气。
“既然嫁人了,就得有为人儿媳妇的觉悟!”
“我同意!”李香妹突然开口。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接着,王大梅欢喜笑开了。
“同意就好,下个月的月初就开始交。”
韩栋梁则一脸焦急,皱眉睨着李香妹。
“你……”
别人不清楚她家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
村民们都住在山脚下,平时靠山吃山,自家再种些粮食蔬菜,基本自给自足。
花钱的地方不多,赚钱的机会也几乎没有。
上次她父亲上山砍柴受伤,送去医院需要花钱,借了足足十几户邻居,仍凑不出来十块钱!
幸好她发工资给家里寄了十几块钱,才总算凑够医药费。
后来怕家里不够用,她又寄了两三回,甚至还跟江婉借了一次。
接下来两天要租房子独立,又要兼顾她的娘家,怎么可能每个月给出二十块!
除非他也有一份固定收入,不然根本做不到!
可他的工作安排至今仍遥遥无期,一个月只能勉强赚点生活费,根本凑不出这样一笔数!
韩栋梁暗自着急。
李香妹却一副很淡定坦然的模样,眸光对上王大梅的。
“阿姨,俺和栋梁孝顺你们是应该的。俺同意交伙食费,但每一户都得一样的数。”
王大梅反应不过来,问:“哪户?”
李香妹答:“您有三个儿子,不止栋梁一个。只要他的弟弟也交二十块,那俺们也会交。他们交多少,俺们就交多少——这样才公平。”
额!
王大梅的脸沉了下来。
韩栋梁则双眼发亮,连连附和点头。
“对!香妹说得对!妈,只要老二老三都同意,我也同意。反正他们交多少,我就交多少!”
王大梅不悦瞪向儿子,道:“你们是老大,得给他们打个样!”
韩栋梁一时语塞,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李香妹瞧不下去了,扬声:“俺们结婚就领证,连一包喜糖都没让家里掏!我们打这个样,老二和老三学不?听说伯父分的房给了老二娶媳妇,他打的样不知道俺们能学不?将来老三能学不?”
片刻后,王大梅一脸郁闷离开了。
后面跟上的韩丽丽撇撇嘴,扶着大肚子嘀咕。
“本以为她一个乡下来的好忽悠,谁知道也是一个厉害角儿!连我妈都敢怼——胆儿真够肥的!”
韩栋梁没跟上,仍陪着李香妹站在屋外。
李香妹偷偷瞥他一眼,低声:“你……不怪俺吧?”
韩栋梁回神,连连摇头。
“我怪你做甚?你说得很对,做得也很好!”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他不怎么敢说出口,怕爸妈气着,更担心老妈要闹腾打人。
李香妹听罢,不自觉红了眼睛。
“……那就好。”
她最担心他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想让他左右为难,更不愿他总被家里人忽视,总被压着受委屈!
她更担心她一个人跟婆婆辛苦奋战,转身他却跟自己闹掰,怪她不懂事不孝顺他的父母!
那样的话,她的“抗战”就毫无意义可言,甚至是一点必要性都没有!
韩栋梁以为她红着眼睛是受了委屈,心疼安抚:“别哭,我会护着你的。”
他牵住她的手,用力紧紧握着。
李香妹哽咽:“……俺没事。俺知道你会的……俺不后悔嫁给你——真的!”
刚才他挡在婆婆面前,替她挨了一巴掌,还不停为她说话,最后还坚定不移支持她的说辞,将婆婆她们气跑。
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后悔跟他领证!
哪怕他眼下没房子,没工作,啥都没有!
她也跟定他了!
韩栋梁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安抚着。
小婉说得对。
唯有站好自己的位置,方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但护不好自己的爱人,守不住自己的小家,也一样不行。
……
夜色如墨,月上半空。
李缘坐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喝茶。
小欧阳躺在小草席上,胖嘟嘟的四肢肆意摊开,呼呼大睡。
江婉坐在一旁,温柔为他扇风。
李缘望着夜空上的明月,忍不住问:“小婉,大概快九点了吧?”
“是。”江婉答:“差不多九点了。”
李缘有些迟疑:“奇了怪了!不是说入夜后到阳城这边吗?怎么拖得这么晚?”
江婉却不着急,低声:“可能是晚上不好开快吧。师傅,你困了吗?要不你去黄叔家歇一歇?”
黄河水家尽数搬空了,只留下楼上楼下两张搬不走的老床。
李缘摇头:“再等多半个小时吧。”
话音刚下,师徒二人便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