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队伍,马牧已经迎上来。
“龙骧尉,搞清楚了。”马牧很直接道:“孟司卿审过活口,他们是国士堂的人,十几天前就已经等候在怀仁县。”
秦修静否认唆使难民劫粮,魏长乐就意识到这些刺客很可能是莫恒雁差遣。
右贤王并不想尽早开战,甚至有可能利用和谈拖延时间。
这种情况下,莫恒雁在明面上肯定不敢对使团下手,也只能暗中使出手腕。
“他们承认是莫恒雁指使?”
马牧摇头道:“国士堂是由莫恒雁手底下一名当户主持,发号施令都是那名当户出面,国士堂的人很少能见到莫恒雁。他们说那个叫慕容鹤的当户是莫恒雁的心腹,找了国士堂一帮刺客抽生死签。今晚那四名刺客抽到生死签,便执行了此次计划。”
魏长乐问道:“从他们身上可搜出证据,证明他们是国士堂的刺客?”
“国士堂的人都有国士令,通常情况下会随身携带,证明自己身份。”马牧皱眉道:“但此番行刺,他们也做好了失手的准备,并无携带国士令。”
“所以要用他们向莫恒雁质问,却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魏长乐冷冷一笑,“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马牧问道:“你方才追上去,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他们是云州马头义军。”魏长乐道:“还是劝说使团折返回去。”
秦修静已经两处马头旗,所以也没必要再隐瞒。
马牧感慨道:“看来云州还是有不少忠义之士不忘故国。不过他们为何三番四次让我们折返回国?”
“他们没有解释。”魏长乐自然不会告知内情,问道:“两位钦使情况如何?”
马牧立刻道:“两位大人正在等候龙骧尉。”
难民撤走,刺客或死或擒,队伍也都在整理车辆。
混乱之中,有好些护卫受了轻伤,也都在涂抹伤药。
临时搭起了一顶小帐篷,魏长乐和马牧进入帐内,两位钦使正在等候。
“龙骧尉!”秦渊见魏长乐进来,立马起身,“方才若不是龙骧尉出手相救,我已经丧命刺客刀下。”
魏长乐拱手道:“保护两位大人,也是我们分内之事。”
焦岩脸色泛白,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坐下说话!”焦岩招招手,有气无力道:“今晚真是凶险异常,一旦刺客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大梁使臣遇害,想要和谈也是不能,否则传回本国,天下百姓都会怨恨。”
秦渊心有余悸,点点头:“我这条命倒也罢了,但我是大梁使臣,死在半道上,使团就只能折返回去了,和谈也就泡汤。”
看着魏长乐,眉宇间满是感激之色:“龙骧尉,你不但救了我,也救了大梁!”
“两位大人,看来上次龙骧尉一语中的。”马牧神色冷峻,“咱们到了云中城,即使与莫恒雁谈判,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莫恒雁是铁了心要破坏和谈,想要谈出结果,只能找右贤王。”
秦渊向焦岩道:“焦大人,龙骧尉说过,要见到右贤王,必须要皇族出面。看来咱们只能让龙骧尉假冒贞皇子,唯有如此,才有机会见到右贤王。”
“这两天我一直斟酌此事。”焦岩缓缓道:“假冒皇子,兹事体大,日后回京,朝中肯定有人会以此向咱们发难。但今夜过后,看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他看向魏长乐,问道:“龙骧尉,你当真不怕日后朝廷追罪?”
“日后朝廷追究,我一力承当,会竭力撇清几位。”魏长乐很坚定道。
焦岩微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现在想起来,也幸亏龙骧尉能跟随使团北上,否则咱们这次北上,非但会一事无成,甚至会将性命丢在这边。”
“龙骧尉,如果事成,朝廷还要向你问罪,本官绝不会为求自保视而不见。”秦渊正色道:“本官已经死过一次,那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和谈成功,回京之后,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恳求圣上利用和谈争取到的时间整军备战。”
魏长乐心想你准备利用和谈争取时间,右贤王那边也是同样的意图。
大梁是否会利用时间整军备战无法确定,但塔靼可真是要迁徙几十万姑羊人前来云州,做好南下的准备。
“如果龙骧尉要假冒贞皇子,咱们必须好好准备。”焦岩咳嗽两声,才低声道:“我只担心莫恒雁和塔靼人不相信大梁皇子会出使,到时候会百般试探。一旦龙骧尉露出破绽,事情可就麻烦了。”
秦渊忙道:“焦大人所言甚是。龙骧尉,你对宫中的情况和贞皇子可有了解?”
“如果不是诸位提及越王,我甚至不知大梁还有这位贞皇子。”魏长乐叹道。
秦渊立刻道:“那倒无妨。途中我会将所知都细细告诉你。”
“云州这边,可有人见过贞皇子?”魏长乐问道。
焦岩笑道:“大可放心。贞皇子自幼在宫中,即使是朝中重臣,也不是谁都见过贞皇子,更不必说地方官员。莫恒雁曾经也进过京,我记得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贞皇子还年幼,莫恒雁也没有机会见到。”
“如此甚好。”魏长乐笑道:“要扮作贞皇子,必须对贞皇子多有了解,这还真要麻烦秦大人多多指教。”
马牧皱眉道:“使团突然冒出来一位皇子,使团中是否有人会觉得奇怪?”
“贞皇子本就是秘密出使。”秦渊立刻道:“而且使团上下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一起,谁敢泄露如此隐秘?”
马牧道:“使团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对大梁都是忠心耿耿。不过为防万一,到了云中城,自不能让塔靼人私下接触。”
“如何周全,还要仔细商议。”焦岩抚须道:“事关重大,不可出纰漏。”
接下来的行程,使团上下自然是高度警觉,唯恐再有意外发生。
好在渐近云中城,情况也会好很多。
塔靼在云州的统治中心便是云中城。
以云中城为中心,四周百里之内都被塔靼兵清扫过无数次,义军固然无法在这些区域立足,就算是难民也不会出现在这片区域。
而且这些区域也不存在任何城池。
草原部族以游牧为生,一旦占据一片草场,为防止周边的威胁,周围上百里之内是绝不允许再有其他部族的聚集区出现。
所以当年塔靼打下云州之后,只要靠近云中城百里之内的其他城池,全都被彻底摧毁夷为平地。
这也是草原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连行数日,使团的食物也消耗差不多,所有人也都是疲惫不堪。
好在这天傍晚时分,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
逐渐靠近,使团众人都是振奋起来。
因为那片黑影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云中城!
途中的疲惫似乎因为这座城池的突兀出现而消减不少。
按照礼仪,使团距离那座城池还有数里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副使秦渊在数名神武骑兵的护卫下,率先前往交涉。
堂堂大梁使团莅临城外,当然不能就这样直接入城。
必须要对方派出礼官前来迎候,而且还需要准备礼乐。
“还记得年轻时候,跟随使团前往南理国。”焦岩望着前方那座巨大的城池,“南理国直接派出他们的太子在边境等候,亲自带领使团前往他们的国都。都城三十里地外,就已经准备礼乐,入城后到处都是迎候的百姓.....!”
魏长乐心想这老家伙是不是这阵子病糊涂了。
当年出使南理,肯定是宗主国出使属国,如今这大梁使团可是前来求和,待遇当然不一样。
他没有兴趣在意焦岩的感慨,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傅文君。
傅文君戴着斗笠,如同雕像般,静静望着云中城。
寒风吹过,轻纱飘荡。
魏长乐能够理解傅文君现在的心情。
这座宏伟的巨城曾是傅文君的家,家破人亡,远离故土,多年之后再回到这里,心情自然是非比寻常。
看似平静,但美人师傅心中定然是惊涛骇浪。
使团要等候对方的礼官前来,所以都是下马休息。
好一阵子,秦渊才折返回来,“焦大人,已经告知守卫,他们也去禀报。不过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准备。”
“我们入境都已经多日,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焦岩皱起眉头:“为何不早早准备迎候?就算没有礼乐,也该让他们的礼官等候迎接。”
他显得异常失望,毕竟是正使,又是鸿胪寺卿,对这些礼仪十分在意。
但其他人却都是默然不语。
莫恒雁都敢派人行刺,又怎会给使团脸面?
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下来,焦岩正有些不耐烦,终于听到马蹄声响。
昏暗之中,只见到一队骑兵正飞马而来,气势汹汹。
“所有人戒备!”马牧按住刀柄,沉声道。
很快,那队骑兵放缓马速,迅速呈扇形分开,居中一骑催马上来。
此人身着皮甲,头戴皮盔,目光如刀,脸色阴沉。
焦岩皱起眉头,却还是上前两步,拱手正要说话,却听那人沉声道:“魏长乐在哪里?”
“你是何人?”焦岩听得对方声音充满难以掩饰的怨恨,心知来者不善。
“千长阿勒拜!”那人冷冷道:“魏长乐在哪里?将他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