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蒋继明急忙叫住宋玉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婧今晚的神经本来就紧绷到极点，这时马上反应过来。
    “蒋继明，”她一字一顿地问，
    “你最初支持我辞职，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回去上班吗？”
    “不是，你在想什么！”
    蒋继明嚷起来，“是你自己要辞职，你继续求职我也支持的啊。但你今晚就走太过分了，面试也没有这么急的吧？”
    他在转移话题。
    他指责许婧，来掩盖他的心虚。
    许婧从来没怀疑过蒋继明支持她辞职是别有用心，前司那种有毒的工作环境，被排挤成那样，许婧肯定是待不下去的，辞职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但蒋继明究竟有没有私心？他是不是当面做个好男友，支持许婧辞职找下家，背地里已经暗暗计划着用各种方法把许婧留在家庭里？
    上辈子许婧一开始计划的一年假期是怎么拖到三年的？
    是不是因为蒋继明在儿子出生后各种找工作上的借口，把育儿工作和家务都丢给许婧？
    反正你不上班，你在家没事干，带带孩子怎么了，做做家务怎么了？蒋继明一个人工作养活你们一家，那么辛苦，你好意思让他下班后带孩子？
    许婧性格是认真，可她育儿事事亲力亲为，忙了整整三年，头一年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何尝不是形势所迫？
    如果蒋继明不是彻底甩手不管，能分担一点他身为父亲本来就该尽的育儿义务，许婧未必不能更早回归职场。
    那么他的甩手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各种杂务把许婧困在家庭里？
    天知道。
    也许蒋继明一开始没有这个想法，但他现在这个心虚的样子，许婧不会相信他了。
    本以为这次见家长能有一个体面的告别，没想到收获颇丰，看清了上辈子她踩进的一个又一个深坑。
    她对蒋继明和他父母没有一点留恋了。
    许婧平静地拎起包，别的行李她不要了。
    她向宋玉梅鞠躬道别，整个客餐厅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阿姨，今天谢谢你，饭菜很好吃，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许婧出门下楼，脚步越走越快，出楼道后几乎要跑起来，像是要逃离背后吃人的魔窟。
    “婧婧！”
    蒋继明追出来，他和父母都被许婧突如其来的离席惊到了，根本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婧婧，”蒋继明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心里有非常不祥的预感，“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解决，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就走了啊。”
    “蒋继明，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走吗？”
    许婧看着他，已经不抱希望，但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解释。
    “什么为什么？你真的觉得我故意不想让你上班？你就为这事要走？我妈做了一桌菜，全家人都等着你，你总得讲点道理吧？”
    蒋继明还是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但这不怪他。
    因为所有许婧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在他看来都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一点也不亏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许婧，自然不知道许婧为什么一分钟也不能再在他家待下去。
    但许婧也不打算跟蒋继明说实话，告诉他我已经看透你家的算计，我不想跟你过了，我们分手吧。
    她逃出蒋家大门，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起来。
    她才重生不到一天，什么事都没安排妥当，她还跟蒋继明同居呢，行李都没收拾。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是稳住蒋继明，确保自己今天能脱身。
    现在跟蒋继明说分手，嘴上是痛快了，但万一蒋继明跟她纠缠，她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许婧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为难的笑脸，安抚地拍了拍蒋继明的胳膊。
    “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回去陪爸妈，回来我们再谈。我们的事情不要让爸妈心烦。”
    许婧释放了妥协的信号，尽管她演技拙劣，尽管蒋继明心里仍在打鼓，怀疑她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许婧走了，蒋继明没有再追上来。
    蒋继明老家是卫星镇，回市内的绿皮车不过夜，到站时已经凌晨。
    两个半小时车程，许婧没有浪费，她把在手机上把自己的简历改好了，现在时间不合适，但也已经看好几家公司，准备明天九点全部投出去。
    她不能沉湎在蒋继明和他父母带来的伤害里，她回来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继续跟这家人纠缠，她回来是为了向前。
    向前走，不回头。
    她还有很多待办事项。她不知道蒋继明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要在蒋继明回来之前搬家。
    反正她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可以先收拾行李。
    房子……租房不容易，也许她可以先住酒店？开销更大一点，但是安全，蒋继明找不到她。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许婧一看，是卫茹。
    “学姐，你还醒着吗？我和几个同学聚餐，你要不要出来吃宵夜？”
    莫名其妙的一条信息。
    卫茹是许婧学妹，许婧和蒋继明毕业后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就业，在最初的几年仍和同学保持联系。直到他们结婚，许婧回归家庭，蒋继明工作上了正轨，其他更成熟、更有利的人际关系进入他们的生活，同学情谊就被抛弃了。
    许婧回想了一秒，她和卫茹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卫茹是表演系，许婧是导演系，毕业大戏有过合作，蒋继明一个汉语言文学的其实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蹭了许婧的光，偶尔来帮他们理本子，一起聚餐时闲聊过几句。
    所以卫茹是许婧和蒋继明共同的熟人。
    所以卫茹是蒋继明找来的，说客？
    他还是察觉到许婧的异常，想找个人来调和？
    许婧想笑。
    蒋继明真的一直都没变。亲自和许婧谈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项，他喜欢找外援，让别人介入他们之间的问题，这样许婧就会顾及外人而不得不给蒋继明面子，最终跟他妥协。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一定一直在想许婧到底怎么了，说不定还跟父母商量过，但他就是不肯亲自给许婧发个消息，连个小作文都不愿意写，非要从通讯录里挖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卫茹，怎么，曲线救国？
    许婧回复：“不啦，我要休息了，你们好好玩，下次再聚：）”
    卫茹看到许婧的回复皱着眉，手上的啤酒也不喝了。
    “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奇怪，许婧学姐你们还记得吧，她男朋友突然给我发信息问我在不在市内。我跟他根本不熟。”
    卫茹完全没有要给学长学姐的隐私保密的想法，毫无道德负担把事情当谈资说了。
    “哇靠，你本事这么大，勾学长？”一个没皮没脸的男同学怪叫。
    “滚蛋，都说了不熟。我也莫名其妙。他说学姐最近工作不顺，辞职了，心情不好，拜托我有空联系学姐，帮她散心。”
    “嚯，绝世好男友啊。”
    卫茹挑眉：“好什么，真好他自己怎么不陪学姐，拉上我这个外人算什么？”
    男同学摇头：“所以讲你们女生难伺候。关心你吧你嫌烦，让你冷静吧你说我们直男不会哄人，拜托朋友来照顾你，给你保持距离的关心，都要被你朋友吐槽怎么不自己去。”
    卫茹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反正我觉得她男朋友不对劲，莫名其妙的。我刚刚给学姐发信息，学姐看起来也没事，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她指尖轻敲酒瓶瓶身，“学姐辞职了？我记得学姐毕业后进省话了。”
    “那难怪心情不好，那种单位，没背景的新人进去不被扒层皮都难。”
    桌上都是即将毕业的人，说到就业都很感慨，话题从学姐自然过渡。
    “你就好啦，小少爷，”男同学一拳锤在身边人的胳膊上，“混不出来还能回去继承家业。”
    何易刚才一直没说话，低头盯着手机。
    他瘦瘦高高一个人，肩宽背阔，正面看很舒展，但身材偏瘦，从侧面看又很薄，给人一种很疏离冷漠的印象，确实像个少爷，不像会和同学坐在街边摊吃烤串的人。
    没想到被锤之后抬起头，脸颊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烤串的辣油，表情茫然，眨眼的频率都比人慢。
    这就把整桌人看乐了，拎起桌上的抽纸扔到他怀里。
    “干什么呢，给谁发消息，吃得满脸都是！”
    “哦，没谁。”何易收起手机，默默抽出一张纸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