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以为，云砚之十有八九会答应。可回应她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云恬单膝跪在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太子之间来回。
    传言太子还是承恩侯府嫡三子的时候，与这位嫡妹关系匪浅。
    如今，云恬宁可舍弃郡主之位，也要陪着太子前往北疆，太子自然不该反对。
    太子沉默了半晌，却道，“郡主之位是因你救驾有功，皇叔给你的殊荣，你想换其他的，该问皇叔。”
    云恬诧然抬眼。
    似乎没想到云砚之会拒绝她。
    她想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她想亲自收复青云关，为何还要拒绝？
    她收敛心绪，掩去眼底一抹失望，抿唇垂眸道，“多谢太子告知，那臣女再去求皇上便是。”
    云砚之静静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终是漠然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云砚之身为太子，又力主亲征，事多繁杂，一下朝就被诸位朝臣团团围住，争相觐见。
    连晋封为襄国公的云京泊都被好几个同僚拉着说话，云恬沉默转身，独自走出金銮殿。
    她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去寻献帝，又怕打扰到他静养。
    都是云砚之......
    身为太子，明明可以一口答应，偏要让她亲自找皇上请战！
    刚出大殿，就见粼光在门前的松树底下等着她。
    “大小姐。”
    “你来做什么？”云恬看到他就想起云砚之，连带着想起外祖父被伏惨死，一如她的父亲和兄长们。
    她前往北疆的心情越迫切，脸色就越发难看。
    粼光惯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回道，“是主子让属下过来，送大小姐回府。”
    “他不是让我自己找皇上吗，还回什么府！”云恬没好气，转身就走。
    粼光没能进金銮殿，根本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见云恬如此，下意识觉得两人定是闹别扭了。
    他跟在云恬身后走了几步，急声道，“可是大小姐，主子说让您先回府，等他回府再与您好好说道。主子现在毕竟是太子了，您就听他一回呗。”
    粼光想的，是云砚之如今身为太子，有更多事要忙，陪不了大小姐回府。
    但是听在云恬耳里，就不是这个味了。
    云恬冷冷瞄他一眼，勾唇反笑，“可不是嘛，就是太子殿下让我去找皇上的呀。”
    “嗄？”粼光一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得挠着头，默默跟在云恬身后。
    两人拐入长廊，还没走到献帝的寝宫，只见一个黑影从树上掠过，云恬和粼光不约而同顿足。
    “谁在那！？”
    粼光低喝一声，当即挪动脚步，挡在云恬身前。
    正欲喊人，就听云恬急道，“别出声！”
    云恬朝着静寂的长廊轻声道，“我知道是你，出来吧，于湛。”
    此言一出，粼光面色微变。
    当日在西山猎场，裴远廷首受伤被捉后，于湛就失踪了。
    于湛武功高强，云砚之曾担心于湛会一时冲动跑来劫狱，让暗卫亲自守在裴远廷牢房门口。
    既防止于湛他们劫狱，也在无形中保护着裴远廷。
    可是粼光心里总有担心，裴远廷入主东宫功亏一篑，人还被云恬所伤，进了天牢，他手底下的人如何会甘心！
    于湛身影从树上无声落下。
    粼光满脸戒备。总觉得他主动找上云恬，是来替裴远廷报仇的......
    “左大小姐！”
    于湛高大的身影扑通一声，直直朝着云恬跪下。
    云恬眸光轻颤，“你这是做什么？”
    于湛的性子憨直，却很沉稳，她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举动。
    此刻，他的脸上满是胡渣，眼底青影很重，逃亡的这几日显然过得不好。
    他沉默着，一双眼睛凝着云恬的脸，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什么。
    粼光觉得那样的眼神十分冒犯，忍不住怒斥，“放肆！谁准你这么盯着我家小姐看？！”
    于湛欲言又止，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疑虑。
    “云大小姐......您，真的是她吗？”
    回应他的是云恬的沉默。
    于湛见她神色镇定，心中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如果您真的是她，您为何能对世子这么狠心？”
    他近乎自言自语，“如果您不是她，世子他…...为何又那般高兴？”
    粼光不知云恬乃是慕长缨，只听他提及裴远廷，已是冷下脸，“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赶紧滚，不然我就喊人了！”
    主子不在，他有义务帮主子守着大小姐，绝不能再让裴远廷那厮有机可乘！
    云恬却无视粼光的威胁，只看着于湛，慢声开口，“他，现下如何了？”
    于湛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世子答应云砚之，不，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了吧。世子答应太子以举告人的身份举告肃王......还主动拿出搜集到的罪证，世子他，都是为了您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粼光只觉自己快被气死了，“就算你家世子一直搜集罪证，那也是为了含冤死去的慕大小姐，关我们家小姐何事！？”
    粼光见云恬看着树下斑驳的稀碎日光出神，忍不住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于湛听出粼光不明真相，只盯着云恬颤声问，“世子说，钱掌柜替王爷谋划多年，他手里肯定不止西山猎场那两千暗卫，那些人大有可能就藏在北疆，如今他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前往北疆了。你杀了他儿子，他必定恨你入骨。”
    “他让我告诉你这些，是猜到你定会找机会前往北疆，夺回青云关。他还说，在太子还没抓到钱掌柜之前，希望大小姐暂时不要去北疆。”
    “事到如今，世子不顾着自己的安危，还只念叨着你......大小姐当真这么狠心吗？”
    云恬怔然出神，克制着内心深处涌起的波澜。
    于湛声音陡然凌厉，“您可知道，自从慕家出事以来，我家世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日，他无意间偷听到王爷和钱掌柜说起慕家，王爷提及慕家军青云关惨败一事，语中还十分笃定，慕家女眷也必死无疑。”
    于湛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世子从郊外直奔慕家，你是知道他有多心疼追风的，可他在急怒之下赶回来，还把追风抽得满身是伤！”
    “可怜他拼死赶回来，却还是迟了一步。他抢走慕大小姐尸身，杀出慕家，又背着她，徒步爬上凌绝峰，冒着大雨滂沱，在寺门前跪了不知多久，才等到了悟方丈出关相见！”
    于湛抬起眼，“接下来的，大小姐还想听吗？”
    他笃定，云恬一定会好奇自己是如何重生的。
    云恬眼眶早已湿润，她睁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绷着嗓子慢声问，“你有什么条件？”
    粼光心里猛地一沉，“大小姐，别信他的话！”
    闻言，于湛极其难看地笑了笑，“于湛斗胆，求大小姐见我家世子一面！”
    若是大小姐愿意见世子一眼，说不定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能解开，回到从前。
    世子为大小姐做了这么多，总不能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就算世子因他自作主张而动怒，甚至要杀了他，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