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柏清玄倏尔目光垂落,低声说道:“裕钦侯世子和柔怡郡主已然遇难,这事你们知道么?”
二人相视一眼,连连摇头。
“卫千户下去谷底找过了,”柏清玄憾声道:“只寻着世子殿下的玉佩和大量血迹,恐怕两位殿下凶多吉少。”
伏纪忠面露哀色,这段时日光顾着巴结太子,几乎没与蓝昊天碰过面。
蓝昊天升任千户后,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见他主动来东宫拜访。
“真没想到,两位殿下花一样的年纪,却因那夜纷乱遇害!”
伏纪忠摇头叹息。
“子玦,勿要有心理负担。”
金弈辉劝道,“人各有命,他们既敢掺和此事,就该明白其中利害。会有如今的下场,也是他们承受得起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柏清玄反驳,“两位殿下毕竟因我而死,我不能撒手不管、冷眼旁观。”
伏纪忠也动容,“是啊,两位殿下风评甚好,不该有此结果才是。”
金弈辉被他们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摇头苦笑。
“明日我会进宫,请太后出面相助。”柏清玄幽幽道,“太后只大长公主一个女儿,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恳请。”
“太后?”伏纪忠面色微讶,问道:“太后娘娘,会不会迁怒大人?毕竟两位殿下可是因您被刺才遇害的!”
柏清玄抬眸,目光悲悯,“是,柏某难辞其咎。但陛下安危要紧,想来太后娘娘能拎得清大是大非。”
说到这里,金弈辉面色一沉,劝道:“子玦,两位殿下的事,还是不要惊动宫里为好。无论皇上还是太后,若他们知晓此事,都于你无益。从今往后,他们只会对你心有芥蒂,不会再委你重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金兄。”
柏清玄面色柔和,“可卫千户已然寻到世子殿下的玉佩,这事必定瞒不住。早晚而已,禁军里总会有人向外泄密。与其被皇上和太后斥责,不如早早坦诚相待。”
伏纪忠不觉轻轻点头,“柏大人说得对,纸包不住火,况且事涉两位殿下,我们不得不慎重行事。”
金弈辉无奈笑了笑,道:“那便依子玦说的办吧!凡事小心为妙,勿要惹怒宫里人。”
“嗯。”柏清玄拾起玉杯,将热茶一饮而尽。
* *
皇后把行动计划告知水家,水溟萤听完禀报连连叹息:“若我禁术有成,水家又何必四处委曲求全,军队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惧十万禁军!”
说归说,可做到却是难事。
他的身子每况愈下,自从修炼禁术后,更是一落千丈,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握紧枯指狠狠捶了轮椅扶手几下。
“去看看世子殿下在干嘛?”
他突然收敛情绪,转首对一旁家仆吩咐道。
“是,家主大人。”
家仆悄悄来至客院时,云书羽正在院子里练剑。
这些时住在水府,好吃好喝供着,汤药膏药捡贵的送来,云书羽感觉身子已然大好。
这日晨间醒来,他忽然来了兴致,决定向仆人要一柄剑,试试自己身手有未受损。
长剑在手,昔日游龙御风的感觉瞬间复归。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跃起、挑剑一气呵成,矫若飞龙,带起一片火树银花。
“世子殿下,”花园里忽然传来家仆的声音,云书羽赶忙收剑,转首看向来人。
“世子殿下病体未愈,这样练剑不会伤着么?”
云书羽淡声道:“一时手痒练练而已,不妨事的。”
那家仆见他精神抖擞,谄笑一声道:“世子殿下觉得无碍就好,奴才只是怕再伤着殿下您,到时候可不好向家主大人交代。”
说完,便躬身离开。
回至前厅,水溟萤将将服下汤药。
自打身子垮掉后,他就得一日三服药剂,见不得光,受不得热,活得像只鬼魅。
“启禀家主大人,世子殿下在花园里练功,似乎……”
那家仆忽然顿了顿,“似乎伤势已经痊愈了。”
水溟萤扯嘴一笑,“看来我的禁药效果不错,能让人暂时忘却痛楚,误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家主大人,”那家仆抬首问道:“您打算就这么放养他么?”
“当然不是,”水溟萤笑得阴森可怖,道:“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处,这段时日好生照料他,别让他跑了。”
“是,家主大人。”
家仆正欲躬身退出,水溟萤忽然喊住他:“慢着,这张面具你拿去交给世子殿下,就说是我用人皮制成的,叫他小心养护。”
“是。”
家仆接过他手中的面具,缓步退出。
水溟萤眯眼望向地上阳光投射的窗格,揶揄道:“即便你跑了,也终会回来听我指令。”
花园里,云书羽累得满头大汗,正执杯饮茶解渴。
家仆慢慢走入凉亭,恭敬道:“奴才见过世子殿下。”
云书羽扭头看向他,问道:“何事?”
“家主大人命奴才把这副面具交于殿下您,”说着,他便高举双手托起那张面具。
“面具?”云书羽望着那张肉色的东西,略微迟疑片刻,才伸手取过面具,摊开一看竟有几分相熟。
“这是……”
家仆觑了他一眼,小心道:“家主大人说,这面具是人皮制成,请殿下使用时好生保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云书羽收好面具,道:“替我多谢家主大人。”
家仆离开后,云书羽迫不及待贴上那张面具。
人皮亲肤,五官贴合,云书羽对着杯中茶水照了照,竟瞧见一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那是裕钦侯世子,是他原先的样子没错!
心中立时五味杂陈,分明很高兴,却又十分悲伤。
脸还是那张脸,可人皮下的灵魂早已不是昔日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裕钦侯世子了!
死过一次的人,过去已然是过去。
怒火攻心,血气翻涌,他把手中茶杯捏得越来越紧,最后“砰”一声四分五裂,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不住流淌。
* *
柏清玄昨日向宫里递过折子,太后同意他今日入宫觐见。
一大早,杜仲便忙前忙后,帮他梳妆穿戴,准备一应物件,出发前又帮他换了一遍药。
柏府的马车满载火炉和药罐,卯时左右才缓缓从东二大街出发。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晃晃悠悠来至朱雀门外。递过名帖,经侍卫核实,才由宫人领着来至太后所在的仁寿宫。
仁寿宫环境清幽,装饰大气古朴,颇有魏晋风骨。
杜仲扶着柏清玄踏入寝殿,太后已经端坐在屏风后等待多时了。
“柏大人,”没等柏清玄行完礼,太后便迫不及待问了一句,“你说知晓裕钦侯世子下落,可是实话?”
柏清玄拱手,身子无法弯曲只得垂首答道:“回太后娘娘,是的。”
“快说我的云书羽在哪儿?”太后应声立起,差点冲出屏风。
柏清玄不疾不徐,平静答道:“回太后娘娘,世子殿下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太后一手抓住屏风,身子往前一栽,好在有宫女扶住才不至于撞上屏风。
“你怎敢妄言裕钦侯世子不在人世了?”
“回太后娘娘,”柏清玄抬眸,见素纱屏风后的人紧紧捂住心口,不禁降低声调道:“寻找世子殿下的禁军,不日前下至长石山谷底,在淤泥之下挖出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