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家人们啊,出大事了啊,我们的甲城再也不是那个令人感到心安的城市了啊!前有闹事区惊现无头命案,后有商业街发生连环爆炸。这不得不让我担忧起我们赖以生存的城市,是否依然还是那个平安稳定的家园?在最初发生第一起命案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事情在网络上发酵、沉淀再发酵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轮,我们依旧没有等到一个合理的结果。反而物料证据越来越魔幻化,在此我代表无数与我一样的普通纳税人,向我们甲城警方索要一个‘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结果,我们需要一个心安的答案,因为都是心系自身安全的普通老百姓。”
男人站在镜头前,声情并茂的朗读着镜头上方提词器内不断翻滚的内容,他字正腔圆、义正词严、表情严肃,让人真切感受到一种殚精竭虑的焦急与忧患。然而在摄像头上方红灯关闭的一瞬间,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骤然消失。
“小李,你过来。这一段帮我用暗一点的氛围灯修一下,还有这一期的背景音乐要用那种一听就很紧张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背景音乐配知道吗?”男人翘着兰花指语调别扭的对着一个年纪轻轻,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刚步入社会没多久的男生指示着,看男人‘指点江山’的样子,显然是对自己刚才提出来的要求非常满意。
“好的,老板。”李浩泽点了点头。
这是李浩泽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在学了四年新闻学专业之后毕业出来四处碰壁,终于凭借自己在学生会里,帮助老师剪辑学校视频学习积攒下来的pr技巧找到了这份剪辑师的工作。
“老板。您要不先休息一下,下一段等会再录,我怕您太累了。老板,先喝点咖啡怎么样?”
一个化了厚重妆容的女人谄媚的笑着,白的吓人的脸上因为夸张的笑容而出现细小的卡粉,总让人觉得膈应的很。女人弯着腰恭敬的递上不久前打发新人从楼下买回来的绿杯咖啡。
男人看了一眼绿色的咖啡杯,挥了挥手,李浩泽立马过来,帮着男人将衣服袖子往上卷了卷,男人满意的多看了他一眼,接过女人递上来咖啡小酌了一口。
“嗯~真乖。温度刚刚好,酸度也很适合。katy,这个月奖金少不了你的。”
“谢谢我的老板大人。”梁银春扭捏的娇嗔着低下了头。
约莫十分钟后,男人放下咖啡,从休息椅上站起身,用力的扯了扯他那件本就皱巴巴的衬衣,胡乱的抓了一把自己蓬乱的头发后,挥手示意梁银春帮他将原本修整的极其规整的眉毛重新画得潦草一些。
再次出现在闪着红灯的镜头前已然是一个饱经风霜、深陷泥泞的中年男人,没了怪腔怪调,没了扭捏的举止,没了颐指气使的派头,可这个男人正是那个张哒麦。
在樱花路美食plaza发生爆炸后的短短十几个小时内,
那段言辞犀利、节奏紧张的视频在网络上像病毒一样肆意的传播开来。无数营销号像是被下了蛊一样跟风转载,更有无数网络红人蹭着这波由张哒麦掀起的流量大肆鼓吹——那个坐拥千万粉丝的男人回来了。
“领导,好事之徒实在太多,这波舆论又被炒起来了。”王刚站在家里看着阴沉的窗外,他早就有预感这个新年并不那么好过。
“让公关团队和那几个流量大的平台说一下,撤一下热度。放几个可以吸引眼球的娱乐新闻出去。如果不行就让主流媒体推一把,将那段未经处理的地铁隧道视频放出去。”秦泰民啪地一声关掉电视机,看向脚下的浦江大桥,原本川流不息的桥面上如今所剩无几的车辆,陷入沉思。
当天稍晚一会,就在张哒麦的那段视频风头正劲之时。各大流媒体平台接二连三的有知情人跳出来举报某某已婚明星私生活不检点,小三小四排排站,并且这名明星所开的演艺公司旗下的某个正冉冉升起的男艺人还是其圈养的金丝雀。
这几个轮番举报的知情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有的放文字,有的放图像,引得网友纷纷前来吃瓜,大众对于娱乐圈发生这种荒诞的事情虽然阈值已经被拔得很高了,但是依旧会因为新的八卦而趋之若鹜。
各路网友在这块瓜田里吃瓜吃的正酣畅淋漓,又一则消息空降各大平台——当红炸子鸡aarnwaang宣布将回归国内市场,并开启新一年的巡回演唱,甲城将被选为他亚洲巡演的第一站。
这一消息迅速登顶各大网络平台,aarnwaang这个近几年突然爆火的三栖明星,不仅颜值统一了各大洲的审美,业务能力更是吊打一众新艺人、老前辈,被新一代的青少年称为宇宙级偶像。更是在短短时间里通吃娱乐圈、时尚圈里各大顶级资源。然而他发展的主要市场却一直放在了海外,此次放出要回归亚太地区举办演唱会的信息,他的粉丝团在得知后的第一时间,便在微条话题上疯狂刷起了数据,半小时后,微条服务器瘫痪。
与此同时,张哒麦的那段视频却被悄无声息的下架或是限流了,在人们的手机中几乎再也找不到了。
“老板,我们的账号被封了!”
“什么?!谁干的?”张哒麦猛的从布艺沙发上弹跳起,两片黄金眼膜从他的眼眶处掉落,露出两条修整过度的眉毛。
“我不知道啊,是不是对家恶意搞我们啊?听说于‘洋文化传媒’那边看咱们不爽已经很久了。之前一直想要和我们签合并协议来着,但是被我拒绝了。”梁银春小声说着。
“我们还有别的账号吗?”张哒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自己p站上已经显示为“-00”字样的账号,一把将那支刚买不久的iphone 15 pro摔在地上。
“有,我还有备用的!之前一直在养号。”
“好,好,好,想和我抢流量是吗?没有人比我更懂流量,没有人!”
张哒麦气急败坏,他无法接受自己刚刚制造出的爆款仅存在不到二十四小时。那是他赖以生存的谋生手段,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这一刻的张哒麦像一只不管不顾的母鸡,通红着双眼准备上阵杀敌。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将为此次的冲动付出多么沉痛的代价。
“喂,李浩泽,给我把那天录好的另外一段视频用备用号发出去。”张哒麦一把推开工作室的另一扇门。
“啊?可是,张老师,那段视频我剪出来了,但是部分内容我觉得还有待商榷,不适合放出啊。”李浩泽坐在剪辑室内紧张的拿下耳机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张哒麦因为愤怒此时已经没有了别扭的腔调,粗着嗓子大声的冲着李浩泽吼道。
“可是,可是,我是学新闻学的呀,您那个视频里面的内容会对无关紧要的人造成困扰的啊?”
“谁是无关紧要的人?你说那个警察局里的队长还是他那个富翁老爸?造成什么困恼?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别和我讨论新闻学,我就是正儿八经新闻传播专业毕业的,但是我没有办法靠那张文凭支付你的薪水!想领到下个月的工资你就给我发!听到了没?”
“哦,哦,好的。我这就弄。”李浩泽在张哒麦一阵发泄式的输出后紧紧闭上了嘴巴。
于是,在不到半小时后的各个流媒体平台上一个名叫“社会你麦哥”的频道里出现了这样一段视频:
“亲爱的家人们啊,在经过我不畏艰险抽丝剥茧层层递进的调查,我终于发现我们为何如此迟迟等不来结果!甲城的警署调查这两起杀人案件的大队长有着深厚的背景。他是大丰集团的少爷,是真正隐藏在幕后的大佬人物,这在他们内部是公开的秘密。由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甲城频频发生恶性案件,可警方的办事效率竟如此的拉胯。如果我们的警力部门都充斥了这样的关系户,那我们这些依法纳税的公民到底由谁来保护?我想说的是,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我们不能让特权阶级认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
曹建平在结束了连续三天的工作后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曹家别墅,刚刚停好他那台大众帕萨特,手机里便跳出一条“要闻app”推送进来的提示。他没有在意,滑动忽略键。曹建平满脸疲惫,他现在只想回去床上睡一觉。
他知道家里这会没有人,才选择回来休息。就在一个多星期前他回家取换洗衣物的时候,李管家告诉他曹国华打算带着许锦雅和曹环去国外度假。这让曹建平有些诧异,因为很多年了,他几乎认为自己父母的感情已经淡到可有可无的地步,根本不会做年轻人才会干的事情。
同时他也着实为自己母亲感到开心。
从别墅侧门的电梯上到三楼时,手机响了。曹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熟悉的号码,他平皱了皱眉头。
“王局,有什么事?”
“那两起案件有进展了吗?”
“怎么了?”
“真是头疼啊,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生,最近又有个好事的家伙出来乱搅和了。还扒了你的身份,还说我们故意袒护包庇。”
“什么?!扒我身份干什么?袒护包庇我?我又不是嫌疑人。不是,现在人都这么闲的吗?”曹建平被王刚的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但是一股莫名的愤怒蹭的一下从脚底升起,将积累了数天的疲倦冲得烟消云散。
“还不就是又出了一起爆炸案,有人跳出来挑事。”王刚听出曹建平话语里的不爽,可是面对这个下属他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一方面确实和那段视频里说的那样拥有不一般的家庭背景,另一方面他摸着良心也觉得这个下属无论是干事能力还是为人处事都挑不出毛病。
“王局,那个爆炸案不在我手上啊,那是四组在负责啊。”曹建平拿出一瓶冰镇纯净水,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我知道,我就是和你说还得辛苦你和兄弟们再加把劲,看看那两起猎头案还有没有突破的可能,省得夜长梦多。我这边也会想想办法,不行的话就直接请喝茶了。”王刚说完便挂了电话。
“可是我那个报告······好吧,领导,我尽力。”曹建平原本想和王刚再说明一下自己汇报上去的那份报告里没有掺一点假,但是他还是闭上了嘴巴。
清冷的夜风从通风口吹入室内,这个冬季的凉意像是借着这股夜风全部侵袭进了仰卧在沙发里的曹建平,他疲惫的用冰镇的水瓶压在酸胀发热的额头与眼窝上。脑子里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去世很久的妻子。王丕的死因在曹建平的内心里打下了一个死结,让他在无数个深夜无法入眠。这也是他至今坚持做警察的唯一原因。
“怎么,又有搞不定事?”开放式起居室的一角传出一声沉稳的男中音。
“爸?你不是去度假了吗?”曹建平猛的坐起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冰凉的纯净水从他的手里滑落在沙发上留下一条水迹,掉在地板上滚到曹国华的脚边。
“嗯,集团有点事,就先回来了。你妈和小环都还在度假。”曹国华将水瓶拾起又扔回给曹建平,顿了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算辞职?”
“没有打算,我现在干的挺好的。”曹建平一把将水接住,再次仰躺下去,他已经疲惫的不想和父亲争论关于自己工作的事情。
“挺好的!哼······”曹国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转身离去,留下一串脚步声回荡在宽敞的起居室里。
曹建平沉默的拧开纯净水瓶仰头一饮而尽,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