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
没人再见过樊奕星了。
至少茂建业每次开门时，都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冯玉有时还会过来一下，但渐渐的，也不再来了。
直到后来他旁边的那家店被新的人租下，他才确定一件事。
那人或许是真的走了。
具体原因他不清楚，虽然只需要占卜一下大约就能知晓。
“嗯？”
回过神来时，店里进来了一个人。
坐着轮椅。
“你好？”看着对方的脸，奔绷带缠住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也似乎有些发肿。
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种令他熟悉的感觉。
那人用左手控制着轮椅前进：“请问这里有卖塔罗牌吗？”
“塔罗啊……”
茂建业走到一侧的架子上，将几个盒子拿下来：“还有几副。”
“那就好。”坐在轮椅上的家伙似乎放松了下来，“能帮我装一下吗？我全要了。”
茂建业挑了挑眉：“这倒是让我想来之前也有一个家伙买了很多这种牌……”
他走回柜台后方，拿起一个袋子：“后悔吗？”
“？”
轮椅上的人有些不理解。
“我应该告诉过你，那个成功率很低了吧……”茂建业将塔罗牌装进袋子，“现在变成这副样子，后悔吗？”
听懂了对方言语中的意思，他摆了摆手：“不后悔。”
“这样啊……”
茂建业瞥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水晶球：“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家伙。
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做……
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成功了吧。”
某人歪着头：“算是……”
茂建业干笑一声，将袋子装到轮椅侧边的框子中：“我倒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来开这家店。”
“哦？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说话那么打哑迷。”
他走回柜台后方，坐下：“需要再来一次占卜吗？”
“会又告诉我概率很低吗？”某人并不是很介意。
“嘛……你不会是那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吧？”茂建业托着下巴不断摩擦，“不想占卜的话……对了，最近我打算搞一个新花样，有兴趣试试吗？”
某人问道：“为什么是我？”
对方回答：“毕竟你可是我这里目前最大的客户……”
他将一个八音盒放到了桌子上：“给几个你觉得符合自己的描述词，来测一测你的人格面具。”
某人在看着，随后又问：“persona？”
“这里可不是什么天鹅绒房间……”
茂建业把八音盒启动：“嘛，其实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是给人感觉像是真的有什么用的样子。
怎么样，要测吗？”
沉默地思索。
随后，他开口：“反弹。”
“反弹？”茂建业拿着纸币像是在记录，“能解释一下吗？”
“……”某人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那是仅存的一只手。
“一直以来，我都是靠反弹走到现在的。”说着，他憋不住笑了，“嘛！你就理解为字面意思的反弹好了。
在碰触物体时，没有穿透，没有停止，而是反弹。”
“哦……”茂建业拿笔点着纸，“你不愿去破坏，也不愿去放弃，所以选择了转换，不同寻常一致，用自己的方式去行事。”
某人有些尴尬：“就这样把分析说出来真的好吗？”
“那也不会怎么样，神秘学又不是真的要神秘，我们只是对其进行了研究，不代表我们就得神秘。
那么，还有别的词汇吗？”
“……”
他说道：“善良。”
“我不愿去看到那些痛苦的事情，也不想去体验人性的恶念，所以我会去阻止，去做什么我能做到的。
或许更像是正义什么的吧，但对我来说不是。”
他用左手遮住脸：“因为我逃避过。
至少再我心里，正义什么的应该是一个高大上的词汇，但我逃避过，因为做不到而放弃了，就像之前说的，在前进和停止之间，我选择了反弹。”
茂建业默默地记录着。
“……不作什么评价吗？”
“因为不用，就像你说得，这说明你很善良。”他撕下一张纸，“会因为是大善而兴奋，不会因为小善而无视，对否？”
“……”
“还有傲慢。”
将那只手移开：“我一直在抱怨对自己的不公，但实际上我早已经接受到了远超其他人的恩赐。
并且，我总觉得自己不能他人一样，觉得自己是独特的，然后……
因为我是独特的，所以我需要去做什么。”
茂建业：“比如说？”
某人：“……拯救世界吧。”
“这样啊……”他点了点头：“这说明你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
“？”
“简单来说吧，傲慢的人往往只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羞于承认他们是傲慢的，一种是乐于承认他们是傲慢的，两种极端都是他们对其绝对的自信……说是自负或许更好。
但你不是。
你愿意承认你的软弱与缺点，并且不会把那些当作人生的污点，不去逃避，如果从这点上说，你的确是独特的。”
又撕下一张纸，一共三张，被茂建业塞进了八音盒里：“好了，还有最后一个词汇。”
“最后……”
某人用手摸索着轮椅。
还有什么适合自己的词汇吗？
一时间，思绪万千，从最初的无力，一直到了现在的从容。
一百万字的长度跨越，经历了这么多，对于我来说……
算是什么呢？
良久，他说出了那个最后的词汇：
“模仿。”
茂建业看向他：“模仿？”
“没错。
从最初，啊，你就理解为我在讲故事吧。
……从最初，所经历的一切，都能看到其他人的痕迹。
是从别人那里借鉴过来的，是从其他那里学习来的，不论是过程，还是感悟，甚至还从自己的前辈那里模仿了他们的故事。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模仿别人的故事，虽然那些的确是优秀的故事，但那是对他们而言，对我的故事又会是如何呢？
我真的……有讲出什么属于自己的故事吗？
每当阅读他人的作品，我总能感到什么触动，并且随着阅览量越来越多，这份感触便越来越剧烈。
从外物那里获得了我认为的无数感动，而对感动的敬意促使我希望能把这份感动传递下去……
我真的……有传递出什么吗？”
石浩灵一边说着……一边哭着。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落泪。
茂建业这次没有说话。
他将最后一张纸塞进了八音盒。
“要来猜猜你的人格面具是什么吗？”
石浩灵咂了咂嘴：“loser？”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茂建业转动着八音盒的把手，“至少你这次不是成功了吗？”
成功吗？
仔细想想，自己的确实现了所有的目的。
甚至这次，对手真的被自己击败了。
这是以前梦寐以求的胜利。
但他却感受不到曾经期待的那种兴奋。
并且，没有因为不兴奋，而感到难受。
这么想着，他用手撑着脸。
一滴泪忽然落到了他撑着脸的手上。
唉？
我什么时候……
“……”
也是啊……
我可是已经完全醒悟了的……成长完全了的啊！
深吸一口气，他认真地说道：
“joker！”
“哦？”茂建业看了过来，他注意到了石浩灵的情绪改变了。
真是和独特的家伙啊……
他也笑了起来：“你是指那个？是意味着反叛和乐观的【小丑】？还是意味着胜利和自信的【王牌】？
还是……意味着完美和奉献的【jester（弄臣）】？”
“啊？有这么多意思吗？”石浩灵有些愣了。
而之后，则是坚定地回答：
“都是！”
“不错的气势……我越来越期待你来继承我这家店了。”茂建业打趣着，同时，看向八音盒：“啊，看来结果出来了。”
他将一张纸从八音盒里取出。
他在看着那张纸。
石浩灵在看着他。
“你的人格面具是……”
他念道：
“mi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