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随州。
“周危,那条鱼炖好了吗!”锦禾端着盘子,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周危手里拿着锅盖,掀开看了一眼,说道:“马上就好,准备开饭了!”
一道道菜从厨房端出,周灵圣正从院门口进来,见状放下药筐,走过来帮忙。
“代容姑姑,您快歇着,我来吧。”
代容后退半步,没让周灵圣把盘子抢去,笑道:“里头还有呢,你去拿碗筷吧。”
周灵圣点了点头,笑着“哎”了一声。
时值九月,秋风渐起。
空气中暑气未散,山脚下的院子里,三座房屋相连围绕,圈出一片宽阔的空地来,两边种满了菜,贴着院墙的地方又种了几排花,颜色各异,妖娆争芬。
东厢房旁边靠近院门的地方搭了一个木亭,亭中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桌。
盛元中把桌子上的浮灰擦了一下,转身走进屋子,回头瞧了一眼正在裁衣的陆氏,说道:“快别忙活了,叫上宁儿和遥遥,马上开饭了。”
陆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朝外头瞧了一眼,隔着窗朝着后院的一大一小道:“歇会再练吧,过来吃饭。”
一片枫叶轻飘飘的从树梢掉落,跌进浮尘中,拍在盛昭宁肩上。
她从躺椅上懒洋洋的抬起头,温暖和煦的日光从树荫和指缝中透过,金沙一样落下。
“马步扎多久了。”
盛昭宁捡起掉在手边的那片枫叶,望向院中那道小小人影道。
盛遥一张小脸皱的紧巴巴的,两条羊角辫弯弯翘翘,汗珠从小巧的鼻头上渗出,又怂又气的哭诉:“好久了!”
其实并没有多久。
从开始扎马步那一刻算起,到现在也不过就一炷香的时间,盛遥又一直在偷懒,趁着盛昭宁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动手动脚的,马步扎的并不实。
盛昭宁没让她起来,盛遥也不敢动步子。
她半抬起眼帘,瞧着盛遥哭丧着一张脸的样子,眼神里的怨气足够养活十里以外的孤魂野鬼,心里也觉得好笑:“上次教你的剑法练会了吗?”
盛遥目光弱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虚的撇过头。
早在半个月前盛昭宁就教了她一套新的剑法,又是口述又是图解,一招一式恨不得掰开揉碎了教给盛遥。
奈何盛遥这小丫头天资聪颖,就是玩儿心太重。
整日山头山脚的乱晃着,不是跟周危去打猎,就是跟周灵圣去采药。
什么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弹弓打雀,只要是能玩儿的,无一不精通。
加上盛昭宁手把手教出来的武功,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横行村头了。
明明学一遍就能会的东西,硬生生拖了半个月,就是不肯好好学,整日都抓不到人影。
盛遥瘪了瘪嘴,不敢再看盛昭宁,转而求救般望向陆氏。
陆氏对上那样可怜巴巴的目光,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烂泥。
她站在窗边,责怪的看了盛昭宁一眼:“遥儿还小,你又是读书又是练剑的,打从三岁开始就让她拿刀比划,我瞧着都害怕!”
盛昭宁被说了一顿,气势一弱,又没办法还嘴,转头阴恻恻的瞥了盛遥一眼,后者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再给你最后一天的时间,要是还不肯认真学,柜子上的戒尺就该抖抖灰了。”盛昭宁威胁道。
盛遥吓得小脸煞白,羊角辫都跟着颤了一下,嚎叫一声哭丧着脸跑开了。
墙头上,日渐丰腴的橘猫舔了舔爪子,跳下来一头钻到盛昭宁怀里,撒娇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盛昭宁眸色一松,绷着的气势顿时收起,勾起唇角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一片毛茸茸的柔软。
她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目光悠远的望向枝头枫叶,秋色初染。
不知不觉,已是五年了。
从京城一路逃出来后,马车直奔随州。
有了迟郁的人手安排,至随州的路上,畅通无阻。
周灵圣是后来才追上来的。
他早先一步接到周危的消息,找到了一直守在东宫不肯离去的猫,又挖出了盛昭宁埋在树下的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枚梅花朱印和一封捷报。
魏珩死后,她不敢将那只猫收在身边,也不敢让那盒子里的东西示于人前,再不舍也只能装作无关,不闻不问。
可周危却记得。
万福寺出逃后,她告诉了周灵圣联系周危的方式。
周危在接到他的消息后,万般激动下,一早便带着盛家人和锦禾赶往随州。
可是那次,盛昭宁没有来。
沮丧过后,他写了一封密信,送到周灵圣的手中,告诉他若再有机会离开的话,一定要找到那个木盒,带走那只猫,那是盛昭宁割舍不下的牵挂。
周灵圣办到了。
猫早一步被他收养在府中,那个木盒也在长华殿燃起滔天大火时,被他趁乱从东宫带了出来。
赶至随州后,所有人再次相逢。
代容则是在她离开京城的第二年,托周危去凉州接回来的。
长华殿的那场大火,迟郁找了一个和她身形极为相似的死囚,烧的面目难辨,竟真的瞒过了魏颐的眼睛。
盛昭宁一“死”,围绕着她衍生出来的所有警惕和监视便瞬间崩塌破碎。
代容悄无声息的离开,无人阻拦过问。
京城的一切纷扰似乎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盛昭宁没有问过大火之后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在她的耳边主动提起。
就这样,她在随州度过了五年的光阴。
如梦般的五年。
“盛昭宁,快来!”
墙角下,周危扯着脖子喊道。
盛昭宁掩去眸中思绪,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已恢复平静,回了一声:“嗯,来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衣袍,迈步朝前院走去。
树荫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挪开,盛昭宁缓缓步入那道盛阳之中,肩头披洒着金黄色的日光,明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