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英从澡堂子出来，没回家，而是去了马笑莲家。
    马笑莲正坐在院里纳鞋底，心里想着娘家大姐嫁女的事儿。
    外甥女出嫁，她身为亲姨，按规矩要给压箱钱。
    给多少，还在考虑中。
    “嫂子。”
    猛然一道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
    “娘嘞，你想吓死我？”
    “走路咋没声呢。”
    马笑莲拍着心口，看着韩玉英。
    韩玉英把手里盆往地上一放，搬来屋檐下的凳子。
    坐下，拿出口袋里小梳子，一下下地梳理着长发。
    马笑莲看着她乌黑的垂腰长发，有些羡慕。
    “玉英，你头发真好。”
    “乌黑乌黑的，一点都不枯。”
    韩玉英边梳头边道：“天生的，俺打小头发就好。”
    马笑莲又是一脸的羡慕。
    韩玉英把头发甩到身后：“刚才你想啥呢？”
    “俺进院，喊你都没反应。”
    马笑莲手里的锥子在鞋底上扎出一个针眼。
    “我老家，亲大姐写信来，说闺女要出嫁。”
    “我这做姨的，总要花几个吧。”
    “我在想，给多少压箱钱合适。”
    “多了，我也没有。”
    “少了，拿不出手。”
    “玉英，你嫂子娘家那边，给了多少压箱钱？”
    韩玉英摇头：“俺不知道。”
    “……”
    马笑莲笑着：“玉英，你要是出嫁，压箱钱不会少。”
    “你想想，你三个哥哥呢。”
    “尤其你三哥，韩团长条件好。”
    “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一定给的多。”
    “还有你那些姨们……”
    马笑莲滔滔不绝替韩玉英算着人头，七大姑八大姨全数个遍。
    韩玉英不感兴趣：“嫂子，俺要走了。”
    马笑莲暂停话题：“哎呀，急啥，再玩一会儿。”
    “再过几天，俺就回南河了。”
    “啥？”
    马笑莲不敢相信，她把屁股下的凳子往韩玉英身边挪了挪。
    “咋这么快啊？你哥，你嫂子，他们不是还没放假吗？”
    韩玉英点头：“俺哥探亲家批下来了。”
    “俺嫂子厂里，她说再干一个星期，反正不是正式工。”
    “厂里没放假，也不打紧。”
    马笑莲满脸难舍：“这么说，没几天了。”
    韩玉英声音哽咽：“嫂子，俺真不想走。”
    “俺舍不得你。”
    马笑莲动容，眼泪瞬间掉下来：“玉英妹子。”
    “我也舍不得你走。”
    “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干么走这么急？”
    “咱们姐妹俩，还没处够呢。”
    韩玉英也开始抹泪，离别时的伤感，提前上演。
    “你要带我去哪儿？”
    “等一下就知道了。”
    隔壁院，小俩口的声音打断了这边院里的伤感。
    韩玉英和马笑莲朝那边看，就见小俩口子有说有笑。
    韩志旭手里提着一个奇怪箱子，罗雅晴紧跟在他身旁。
    小俩口轻声说着话，走出院子，朝家属院外方向。
    “你哥手里提的啥？”马笑莲问。
    韩玉英抹干眼角的泪：“应该是俺嫂子的乐器。”
    “什么琴。”
    “俺见过她拿出擦过，听说拉起特别的好听。”
    听她这么一说，马笑莲想起来，前段时间罗雅晴拉琴的事儿。
    可惜，那天她和韩玉英去挖野菜，没听到。
    听大院的人说，罗雅晴拉琴很好听。
    当时，王政委的爱人，白校长都夸罗雅晴。
    “大冷天，他们干啥去？”
    马笑莲望着背影，好奇地嘀咕着。
    韩玉英摇头：“管他呢。”
    马笑莲收回目光，想到什么：“玉英，下星期二，文工团表演。”
    “咱们一块去看看热闹。”
    韩玉英摇头。
    她现在哪还有心情，一想到要回南河，心里就难受。
    回家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儿。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马笑莲用胳膊肘碰碰韩玉英的胳膊：“去吧。”
    “文工团表演可好看了。”
    “顺便，还能看看男兵呢。”
    “你不是最喜欢看男兵的吗？”
    韩玉英有些心动：“可以去吗？”
    “俺们能进军区礼堂吗？”
    马笑莲见韩玉英感兴趣了：“当然可以，我们是军人家属。”
    “文工团宣传表演，就是给士兵和家属院看的。”
    韩玉英一副勉为其难：“那，好吧。”
    “俺陪你去。”
    ……
    罗雅晴的担心是多余的，韩志旭并没有饥饿不饱。
    他的意思，下午不上班，有时间陪罗雅晴。
    他问罗雅晴想做什么？他可以陪着她。
    罗雅晴指了指樟木箱子：“可以吗？”
    她手痒。
    只敢关上门，把小提琴拿出来看看，解解馋。
    韩志旭点了点头：“可以的。”
    罗雅晴还是有顾虑，怕影响不好，怕又会遭人围观。
    尽管韩志旭再三保证没事。
    “韩志旭，我心里有负担，舒展不开。”
    “要不你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拉小提琴给你听。”
    韩志旭道：“去军区礼堂。”
    “不行。”罗雅晴拒绝，“万一文工团在那里排练……”
    韩志旭想了想：“那只有一个地方了。”
    “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韩志旭卖起了关子，从樟木箱里取小提琴的盒子。
    提起盒子就往外走。
    罗雅晴立刻追出去。
    出了家属院，韩志旭开着吉普，载着罗雅晴一路上向北。
    二十分钟，车子停在旷野上。
    罗雅晴抱着小提琴下车。
    韩志旭看着她：“满意吗？”
    “这里没人会打扰你。”
    罗雅晴问：“是不是在往前开，就是你带兵野外训练的地方？”
    韩志旭点头。
    罗雅晴张了张嘴：“……”
    韩志旭倚在车头，嘴角微微翘着弧度：“开始吧。”
    罗雅晴点头，朝前走几步，转身面向着他。
    小提琴托在左肩上，右手持弓，音律缓缓从琴弦流出。
    音乐舒缓悠扬，似涓涓细流，迷醉，直抵心扉。
    韩志旭听的入迷，看的更沉迷……
    暖阳洒在罗雅晴的身上，风轻轻吹动耳边碎发。
    她右手的琴弓，拉着如痴如醉，认真的样子。
    特别特别的美。
    美的像仙子，像精灵。
    韩志旭有些担心，她会突然消失，离开自己。
    到时候他该去哪里找她呢？
    一曲结束，罗雅晴微笑看着韩志旭：“好听吗？”
    “好听。”韩志旭走过去。
    罗雅晴冲着他笑。
    四目相对，韩志旭低头吻落下来。
    罗雅晴发现，自从两人一个被窝，做了甜蜜的事儿。
    男人越来越上道了。
    韩玉英从马笑莲家离开，回到家，拿出耗子药。
    分放在屋里每个角落。
    尤其里间屋，放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