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晨脑子里闪过针刺一般的疼痛，又倏而平静下来。
    再看牧鹅女，已经在溪水的洗涤下恢复了原本的绝色。
    柔嫩的皮肤白里透红，毫无瑕疵，五官小巧精致，月色下仿佛笼了一层朦胧雾气，金色的发丝蜿蜒在水中，衬得她像栖水而生的精怪。
    牧鹅女眸中水雾弥漫，忧愁哀伤，那蒙蒙目光沿着岸边一直投射到何运晨藏身处。
    何运晨一惊，下意识就想逃离，却生生忍住了这冲动。
    他缓缓抬头，看到月亮离他越来越近。
    不，是月亮越来越大了，那道黑色痕迹越发显眼，何运晨甚至看到了其上纤长怪异的睫毛。
    忽然，那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何运晨仿佛看得入迷，不自觉站起身体，失魂一般盯着月色的牧鹅女。
    落下几滴眼泪变成珍珠后的牧鹅女有些反常，她嘴角挂上诡异的笑容，喉咙里又开始哼唱歌曲。
    牧鹅女再次把手伸进溪水里，这次不是为了舀起一捧水，而是任双手在水中长出尖尖的利爪。
    她悠闲地将利爪插进自己的脸颊，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随后像剥开香蕉皮一样缓缓撕扯下半边脸皮。
    牧鹅女心情很好，半张脸皮犹觉不够，于是双手落在身体各处……
    等何运晨从呆愣的状态回神时，那位绝美的公主已经变成了没有皮肤的血肉怪物。
    还不止，月光照拂下，裸露的经络下不停冒出圆滚滚的鼓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何运晨跪倒在地，最后一次抬头，月亮已经变成了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他不陌生。
    上场试炼，在齐思钧的意识里时，他也看到了天边这只眼睛。
    原来那时候就被影响了……
    何运晨脸上冷汗涔涔。
    不……不是那时候……
    是更早，在森林里面对付南奕时，他把泥塑像放入天平，交易来了一片月光。
    那时候，虚空中就是一双眼睛。
    但是他忘记了。
    浓烈的血腥味忽然间变得香甜，天边的眼睛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何运晨的全部视线。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闪过无数猜测。
    那个泥塑像上的力量明明属于欲望，为什么唤来的是月亮？
    而泥塑像的来源与命运之神也息息相关。
    从那时到现在，他们似乎一直笼罩在神灵的阴影下。
    到底是命运的主导，还是背后月亮和欲望做了推手？
    到底有几个神灵在主宰着他们？
    月亮……何运晨直面这只眼睛，脑袋发涨得要爆炸。
    混乱，疯狂，血肉。
    眼神黯淡的最后一刻，何运晨还在思考：
    为什么选中了他……
    这里的一切仿佛一场幻觉，离何运晨不远的邵明明藏在叶片底下，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舞动翅膀，却不敢飞出去，毕竟何运晨反复警告了他不要去看月亮。
    内心的焦躁让他的羽毛都落下几根，只能默默告诫自己：放轻松，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等天亮了就去找小何。
    同一时刻，终于等来夜色的曹恩齐兴奋地站起身，他转过头看向乐佩。
    “天黑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乐佩静静看着他，整张脸藏在黑暗里，诡谲危险，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空灵：
    “你不好奇为什么要等到夜晚吗？”
    曹恩齐已然察觉到不对，他掩住内心的紧张，背紧紧抵着窗户。
    “我知道……听说每年这个时候，凌国所有居民都会放天灯祈福。”
    “是啊……天灯……”
    乐佩语气喃喃，视线越过曹恩齐投射在远处的天空。
    曹恩齐下意识转头，首先注意到高悬的明月，而后目光向下，看到森林的另一端缓缓升起数不清的灯火。
    遮掩了小半夜空的天灯声势浩大，叫人情不自禁生出憧憬。
    “好看吗？”
    空灵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呼吸声钻入耳朵。
    乐佩贴在了他身后！
    曹恩齐心头一颤，反应极快地变成了灰羽，一下就蹿离了高塔。
    飞在半空回头看，乐佩倚在窗边微笑看他，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这就叫曹恩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到底要干什么？
    正思考着，曹恩齐突然察觉有东西靠近。
    小小的灰色鸟儿在天空盘旋了一圈，看到那靠近的东西赫然刚刚还遥远的天灯。
    等等……不是天灯！
    曹恩齐心脏砰砰直跳，惊恐地快稳不住身形。
    这哪里是什么天灯！分明是一颗颗被挖空了的头颅！
    灯火透过空洞洞的五官照亮周围的天空。
    它们越飞越近。
    曹恩齐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他用尽全力远离高塔。
    飞了好一会儿，一回头，人头天灯还在后面跟着，而且越聚越多。
    曹恩齐一咬牙，落入森林里，他知道光靠逃跑只怕是行不通了。
    那就战吧！还怕了这些人头不成！
    他也是有小弟的。
    一头威风凛凛的巨狼踏在落叶上，紫色的瞳孔中战意熊熊。
    身为狼王，他绝不后退。
    嚎——
    威势赫赫的狼嚎声响彻森林，连不知相隔多远的邵明明都懵懵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有狼？
    他缩紧了小小的身体。
    这狼嚎声正是曹恩齐在使用技能——【狼王的呼唤】。
    人头天灯在天空形成黑压压一片，而后缓缓下落，两者相距十几米的时候，周围的树林突然有了动静。
    一匹灰狼信步踏出，绿眸中满是嗜血杀意，紧接着又是一匹……越来越多的狼从各个方向围过来，簇拥在曹恩齐身后。
    虽然现在数量远远不及人头天灯，但方圆数十里的树林都悉悉索索发出动静，显然狼群还在陆续赶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森林有这么多狼，还都能响应呼唤，但曹恩齐心里的最后一点惧意也随之消失。
    “嚎——”
    一声狼嚎，这是来自狼王的战争号角。
    众多大小不一的狼齐齐响应号召，朝已然下降到地面的人头天灯扑过去。
    两方的战斗一触即发，几乎搅乱了半个森林。
    同样在森林中穿行的郭文韬警惕地竖起耳朵，他察觉到了森林另一端的动静，静静聆听了几秒，继续马不停蹄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他离开王宫因为感应到有种子被捏碎了。
    那枚种子来自蒲熠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