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陷沙海
作者:孤鸿一笑   莫笑相公痴最新章节     
    等了许久都不见宋济泽回来,众人只好先吹了灯睡觉。
    慕容辞忧心里本就想着事情,又被阿毅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包围着,根本睡不踏实,只是半闭着眼睛,有意无意的看着毡包门口的方向。
    毡包里篝火燃的热烈,一片暖意洋洋的舒适中,慕容辞忧逐渐困顿起来,就在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时,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闪进来。
    冷冽寒风将那股熟悉的清香带到鼻尖,慕容辞忧知道是宋济泽回来了,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可仔细想来,实在没有开口的立场和身份,于是干脆闭紧眼睛——眼不见为净。
    靠近门边的阿毅似乎是被冷风冻着了,他身子猛一哆嗦,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身边能够到的东西——慕容辞忧身上盖着的毯子。
    慕容辞忧苦笑一下,刚想起身再去拿个毯子,忽然一件厚实的衣服飘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近在眼前了。
    慕容辞忧怎么也没想到,宋济泽竟会把自己的衣服给他,刚想推开,可一想到不知该如何与宋济泽周旋,只好不敢再动假装睡着了。
    慕容辞忧身上的温热,很快就消融了那布衣的清凉,一切都舒适的刚刚好,慕容辞忧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沉入梦乡的,只是这一觉却睡的极安稳。
    直到怀礼奶声奶气的喊他,他才清醒过来,看着身上盖着的毯子,慕容辞忧恍惚觉得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于是默默的穿好衣服跟着众人出去。
    众人又被引到那个宽敞的大毡包里,桌上堆满了羊肉和酥油茶,只有靠近古罗扎座位的那块桌案上,摆着清茶和塔石饼,古罗扎热情的招呼着众人:“吃吧,朋友”。
    见宋济泽喝着清茶,众人也不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饭罢,宋济泽从袖中掏出几卷经书,交给古罗扎嘱咐道:“施主平日可多诵读抄写为幼儿祈福”。
    古罗扎毕恭毕敬的接过,感激道:“多谢法师,苦寒之地实在没有像样的礼物,还望法师不要嫌弃”。
    说着,古罗扎一挥手,他身旁站着的男孩,就捧着一个牛皮纸包递上前,是一对血红的玛瑙耳坠,虽没有什么繁复雕工,却胜在通体润泽。
    “这是我母亲留予我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这对玛瑙献给佛祖,祈望以此替我赎罪,可我......如今法师收下便也圆满了”,古罗扎不等宋济泽拒绝,就红着眼眶把那纸包塞进他手里。
    “我的儿子穆萨会送你们出去的,经此一别法师多加保重”,古罗扎恭敬的双手合十礼拜着,宋济泽也双手合十以示别过。
    这时,古罗扎身边的男孩恭敬的抬手引路,众人才知这男孩就是古罗扎的儿子,穆萨。
    走出毡包,慕容辞忧就看到了阿布汗和驼队,阿布汗还昏迷着,被绳子绑着才勉强伏在驼峰间没有掉下来。
    那些骆驼惊吓过度又没有阿布汗的精心饲养,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只有头驼看起来还算精神,阿毅高兴的跑上前抱着它,那头驼却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亲热别过头去。
    “一、二、三……”梦溪数着数量,其实根本不用数也知道骆驼少了许多,只是眼下毕竟受制于人,也不好直接开口问询。
    穆萨年纪虽小,却很善解人意,见梦溪笑着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法师,实在不好意思,初春难熬,其他兄弟都说要留几匹骆驼过春,我帮你们辩争过,可还是没说服他们,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定加倍奉还”。
    宋济泽并不看骆驼只是静静的看着旁边的破毡包,穆萨笑起来:“法师放心,那些胡商已经在栅栏外等我们了”。
    众人也不再耽搁,骑上骆驼便出发了,刚走出栅栏果然就看到了那群胡商,他们身上已经没了枷锁却依旧低着头跪着。
    “把他放在我的骆驼上”,宋济泽说着就伸出手,要拉地上那个昏倒的年迈胡商,那个带着琉璃残镜的少年清醒过来,忙和几个人合力将那胡商抬上骆驼,他嘴里不住的感谢到:“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一路上,那群胡商都低头赶路不敢言语,直到走过几个沙丘,穆萨才道:“法师,我们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后会有期”,说着就勒停了马。
    宋济泽点头作别带着众人走了,穆萨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那伙匪徒都消失在天际,那戴着琉璃残镜的少年,才颓然瘫倒在地痛哭起来。
    阿毅翻身从骆驼上下来去拉他,那少年却执着的跪着感谢:”多谢法师救命之恩”,宋济泽淡淡道:“不必多礼,就此别过”。
    那少年惊恐的爬起来,抱住宋济泽的脚哭喊起来:“法师...法师,您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我们的护卫全被那伙匪徒杀死了,眼下只剩我们几个老弱病残,就是不遇到匪徒也会被这漫天黄沙吞没的,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抛弃我们啊”,说着,那少年又要跪在地上。
    阿毅有些同情的看着那少年,叹息道:“眼下我们要去最近的西域城,也许和你们不顺路”。
    “顺路,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高昌国了,我知道......”,那少年慌张的说着,可刚一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
    他原本惊恐的脸镇静下来,又抬头看看骆驼上面皮青紫昏迷不醒的老人,咬住了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好…我们,我们回家……”
    “回家?”这次轮到阿毅惊奇了。
    那少年却似没听见一般,兀自站起身来,用胡语大声对着那群人说着什么,他刚一说罢,那群已经得商人便激动起来,有的掩面哭泣,有的互相拥抱着哈哈大笑,那少年却始终脸色阴沉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太阳越升越高,蒸腾而起的滚滚热浪朝人们扑来,眼见那年老胡商越来越坚持不住,宋济泽带众人找到一块阴凉休息。
    阿毅正擦着汗,见一旁那个戴着琉璃残镜的少年,呆呆的抱着那个年老的胡商发呆,于是忙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他:“喝点水吧”。
    那少年回过神来,嘴上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多谢”,说着就接过水袋,倒在帕子上润湿了,又一点点沾在那昏迷着的年老胡商的嘴唇上。
    “你父亲会好的”,阿毅安慰起来。
    “他不是我父亲,是我们家的管家”,那少年轻轻道。
    “你家在高昌?”
    “嗯,高昌城东”。
    “我叫阿毅,你叫什么?”
    “叫我阿里木吧”。
    梦溪在一旁清点着物资,可越数她脸色便越难看,见宋济泽闭目打坐,她也不好打扰只是逡巡着。
    “怎么样?还能撑几天?”宋济泽却猜到了她的来意。
    梦溪小声道:“法师,骆驼少了许多只有七匹了,清水干饼盐巴也不多了,若是算上那些胡商最多只坚持三天了,如果三天内走不到高昌,怕是......”说着,她的脸色愈发紧肃起来。
    宋济泽一言不发的看向远处,帷帽遮着他的脸,慕容辞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随手把旱罗盘揣进怀里,骑上骆驼朗声道:“赶路”。
    头驼嘶鸣一声站起身来,那些胡商也艰难的爬起来跟上队伍,阿毅见阿里木步履蹒跚,便道:“上来吧,我们一起”,阿里木感激的点点头。
    众人便再次出发了,只是那些胡商被匪徒虐打的遍体鳞伤,眼下滚滚热浪又缠住他们的脚,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重重。
    走了许久,高悬天空的太阳终于一点点滑向天际,橙红的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辽阔的沙漠中,微风轻拂沙丘掀起层层细微的沙浪。
    胡商脚踩沙地发出的沙沙声,和着偶尔传来的清脆驼铃,打破了枯燥的寂静,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美好......
    如墨夜色铺满了天穹,众人已是精疲力尽,走到一处沙丘,宋济泽忽然勒停了头驼,见状,那些胡商以为要宿营休息便一屁股坐下了。
    “起来,快走”,宋济泽看了看手里的旱罗盘,忽然转过身急切的大喊起来。
    话虽是说给众人听的,可宋济泽的目光却直直的看向慕容辞忧,那是一种急迫又关切的眼神。
    慕容辞忧忙踩紧了驼镫催促骆驼前行,只是那骆驼走了一天,眼下也疲乏到了极点,不论慕容辞忧怎么催促,它都不紧不慢的走着。
    阿毅也意识到不对劲来,他帮着宋济泽一起大声喊着那些胡商:“走啊,快走”。
    不明就里的阿里木惊惶的问着“怎么了?”只是那些累到极限的胡商一坐下,双腿便沉重的再也站不起来了,任由阿毅如何呼喊,他们也无动于衷。
    就在众人走的走停的停,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口哨声,接着周围便亮起一圈火把,众人竟看到刀疤脸带着一群匪徒站在不远的沙丘上。
    “怎么会这样?”阿里木愣愣的自言自语着。
    \"冲呀!\" 伴随着刀疤脸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他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大刀被高高举起,然后如狂风般朝着宋济泽猛扑过去。
    而那些原本还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歇息的胡商们此时终于如梦初醒,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
    一时间,各种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沙漠上空。
    这些胡商们完全慌了神,开始毫无目的地四下溃逃,有的被吓得双腿发软,呆呆地瘫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刀疤脸逐渐逼近;还有的则拼尽全力向附近的沙丘攀爬,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更有甚者直接一头扎进深深的沙坑之中,试图借此躲避这场背信弃义的杀戮。
    眼见情势十分危急,慕容辞忧心中愈发焦急,手中不断用力地抽打骆驼,然而,冲天的火光和刺耳的啸叫声却使得这头骆驼受到了惊吓,它完全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横冲直撞起来。
    眼看着骆驼即将踏住一个不幸的胡商,慕容辞忧急忙紧紧拉住缰绳,试图让骆驼停下,那骆驼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束缚住,吃痛之下扭动着身子。
    巨大的惯性使原本就娇小瘦弱的怀礼直接飞了出去,慕容辞忧大惊失色,正要起身去救,却见宋济泽从头驼上一跃而出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怀礼。
    就在慕容辞忧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刀疤脸已经冲到他眼前,伸手一劈,手里的大刀便齐齐砍断了身下骆驼的双腿,那骆驼凄厉的嘶鸣着倒在地上,慕容辞忧忙松开缰绳跳下来。
    宋济泽将怀礼和慕容辞忧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利剑便朝刀疤脸飞去。
    慕容辞忧忙拉着怀礼朝前面的沙丘跑去,只是刚跑了几步,忽然,慕容辞忧感觉到脚下一软,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掉进一个沙坑里。
    再一抬头就看到更令人恐惧的一幕——怀礼的双腿已经陷进沙坑里,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慕容辞忧甚至来不及反应。
    小怀礼显然被吓坏了,他哭叫着使劲挣扎起来,可是越挣扎,身下的流沙便陷落的越快。
    “流沙!”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慕容辞忧,焦急地大喊道,“怀礼,别动!千万别动啊!”
    可早已被恐惧占据身心的小怀礼一点也没听到他的劝告,他只顾着哭闹和胡乱扭动身体,全然不知这样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接着!”沙丘下的阿毅大喊着将一条毯子扔上来,慕容辞忧转头去接,可那毯子距离太远,不论怎么努力也够不到。
    一转头,怀礼的大半身躯已经埋在沙土里,他被沙土挤压的呼吸困难,脸色也青紫起来。
    慕容辞忧心急如焚,他猛蹬着沙土试图将自己的双脚从流沙中拔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无奈之下,慕容辞忧咬紧牙关,猛然向前扑倒,一把紧紧抓住怀礼的肩膀,希望能够帮助他脱离险境,可是愈是用力,流沙便愈是无情的地吞噬着他们的身体……
    远处,正被匪徒围攻的宋济泽,听到慕容辞忧的喊叫,便无心缠斗,他猛地一击,震得那群匪徒的大刀纷纷掉在地上,趁着这样的间隙飞身过来。
    宋济泽刚要奔向慕容辞忧,却被阿毅抱住了,他哽咽的劝着:“流沙,是流沙,师傅,危险”。
    宋济泽一把甩开他,又扯了几条毯子扔到流沙上,他本就练就了极好的轻功又借着毯子垫脚,所以并没有被流沙吸住。
    就在此时,地下的坍塌忽然变得更剧烈了,流沙像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就吞噬了小怀礼,连他微弱的哭声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千钧一发之际,宋济泽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慕容辞忧的肩膀,试图将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
    慕容辞忧见自己大半身体已被流沙咬住,又见宋济泽眼神坚定,他笑了一下,猛地甩着胳膊,挣开了宋济泽的拉扯。
    宋济泽心中一惊,正欲再次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越张越大的流沙血口无情地将慕容辞忧一并吞没了!
    刹那间,无数的沙石汹涌而入,迅速填满了慕容辞忧周围的空间,他只觉得口鼻被无数沙尘所充斥,憋闷的无法呼吸,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