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茶室中一片寂静。
    温昭坐在椅子上，身上的雪已经被暖气融化，将他的头发打湿，贴在额头上，双眼被气的通红，瞪着对面悠然自得的男人。
    顾珩和谈景坐在他前面，一前一后地挡住他。
    闻折柳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隐藏身份，挪着凳子坐到了他们这边，和对面呈现出对垒的状态。
    陆湛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桌对面，丝毫不把对面的小屁孩放在眼里，心情颇好地给虞岁晚倒了一杯茶，声音温柔：
    “晚晚，喝茶。”
    虞岁晚看着对面几个表情严肃的少年少女，坦诚相待：
    “这是我男朋友，陆湛。”
    陆湛眉梢上都泛着喜悦，好整以暇地坐好，冷锐锋利的眸子看着对面的三个少年。
    见三个人的神色各异，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他挑了挑眉，将手臂搭在虞岁晚的身后，虚虚揽着她：
    “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就差没把“快来问我细节好让我秀恩爱”打在脸上了。
    程助理站在他身后，与对面的闻折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
    闻折柳往温昭旁边靠了靠，并不想暴露和陆湛的关系。
    温昭总算是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此刻看着陆湛嚣张的样子，想起刚才自己被一脚踹进雪里的狼狈模样，眼圈红红地盯着虞岁晚。
    倔强地抿唇，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虞岁晚和他对视几秒，叹了口气，起身拽着陆湛起来，将他推到隔壁去。
    陆湛和程助理被她关在隔壁，也不气恼，悠哉悠哉地端着凳子坐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还不至于跟一群小屁孩计较。
    虞岁晚回来坐在几个人对面，神色平静，心平气和道：
    “好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顾珩和闻折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
    温昭一脸不可置信，扒拉着顾珩和闻折柳的肩膀，满眼受伤的神色：
    “你们早就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闻折柳扶了扶额头，解释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晚晚每天晚上都出去吃，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温昭不愿意往深处想，看向顾珩，眼睛瞪大了几分，声音变大：
    “你也知道？”
    顾珩顿了顿，缓缓点头。
    有一次他在闻折柳的手机里看到了虞岁晚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的照片，心里就大致有了猜测。
    那张照片上，虞岁晚穿着启明的校服坐在车后座，旁边的男人眼神温柔，侧着脸帮她扎头发。
    蓝色的小兔子发圈，从他的手上，束到少女的耳侧。
    那个发圈，后来她也看见虞岁晚戴过。
    后面跟出去看了几次，就大概确定了。
    她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不是她默认，没有人能离她那么近，近到超过普通朋友的安全距离，让暧昧的氛围不断攀升。
    温昭气呼呼地端着凳子往前挪几步，试图阻止一切：
    “会长，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他就是一个变态，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虞岁晚看着他，无奈道：“没有。”
    她伸手撑在桌子上，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满是认真：“小昭，我们是前一段时间才在一起的。”
    “他年纪大，他不要脸。”
    “我可以接受。”
    “他，他工作忙，没有时间陪你的。”
    “以后我主外，他主内。”
    温昭噘着嘴，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那他刚刚踹我，他有暴力倾向。”
    虞岁晚还没说话，闻折柳抬脚踹了踹他的凳子：
    “够了啊你，你这大半夜的像个狗熊一样冲上去，他不掏枪biu你就不错了。就挨了一脚，算给你轻的。”
    温昭转过头，不服：“不是，闻折柳你怎么帮着外人。”
    因为他是我老板。
    闻折柳摊了摊手：“晚晚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年头，结婚了还有离婚的呢，谈个恋爱算什么。”
    就在这时，从隔壁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道闪电般划过闻折柳的脑海，让她的思维瞬间停滞下来，仿佛整个大脑都陷入了死机状态一般。
    她瑟缩了一下，不说话了。
    坐在一旁的温昭则是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爆竹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
    满脸怒容地指着隔壁方向，气愤地对身旁的虞岁晚喊道：
    “会长！他居然敢偷听咱们说话！真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不守男德！”
    听到温昭这番义愤填膺的指责，顾珩也缓缓站起身来。
    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温昭的肩膀上，然后微微用力，将情绪激动的温昭又重新摁回到座位上。
    “行了，你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阿晚找个男朋友不是很正常，你也可以找一个。”
    温昭挣扎着，带着哭腔：“我不要，我不想你们谈恋爱，你们谈恋爱了都没空和我玩了。”
    他眼睛红红的：“等你们都谈恋爱了，都有了最近亲的人，我们肯定走着走着就散了，以后也不会分享那么多好玩的了，我们肯定不会是天下第一好的了。”
    虞岁晚沉默了片刻，才明白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她伸手摸了摸温昭的脑袋：“小昭，我们都会长大的，你们在我心里一样很重要。不管我们以后谈不谈恋爱，我们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我们都会长大的，会有不同的生活，也不会每时每刻待在一起，朋友是没有距离的。”
    闻折柳拿出纸巾，递过去：“行了，眼泪擦擦，丢死人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哭鼻子。”
    温昭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决堤：“闻折柳，你瞒着我就算了，你还嫌弃我！”
    闻折柳没办法，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对不起，不嫌弃你，别哭了，我道歉，我给你买相机。”
    温昭不理她，嘟囔着：“我才不要你给我钱，会长会给我的……”
    会长心里有他他才会给他打钱，陆湛算什么，他可是和会长一起长大的。
    等他以后赚钱了，一定会双倍还给会长的。
    场面总算是稳定下来，这边一时没有了声音。
    陆湛站在门口，曲着指节敲了敲门：“晚晚，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虞岁晚把门打开：“回去吧我们，明天早点再出来。”
    陆湛心情颇好地走进来，将她的围巾拿好，围在她的脖子上，背上她的包，牵着她的手下楼。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长长的木质走廊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身着一袭黑色大衣的男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有力，他的手紧紧牵着身旁的少女。
    他们的身影在这漫天飞雪之中显得格外醒目，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冽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是从冰雪世界中走来的精灵。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是几个少年和少女，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温昭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陆湛的背影上，眼神专注得几乎要将陆湛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来。
    他推了推顾珩的胳膊：“你们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
    顾珩看着前面相携的身影，嘴唇微抿，并不是不想告诉他。
    只是当时觉得，他们差距过大，不会在一起长久。
    谁知道陆湛的那辆迈巴赫，顶着嚣张的车牌号真的风雨无阻地在启明的巷子里送了三年的饭。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前面交握的手，低声道：“我觉得小柳刚才说得对。”
    温昭把头塞子帽子里，冻地打了一个哆嗦，闷闷道：
    “还是算了吧，反正会长也不是个恋爱脑，就算谈恋爱了也不会忘记我们的，陆湛要是真的对会长很好的话，谈就谈着吧。”
    “反正，他要是敢对会长不好，我一定要放狗咬死他。”
    闻折柳一脸疑惑地看着温昭，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你刚才不是还坚决反对来着吗？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温昭紧盯着前方那对身影，心中像是打翻了一坛陈醋，咕噜咕噜地直冒酸水。
    他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里仍难掩一丝苦涩：
    “那我又能怎样呢？反正只要会长能够开开心心的，其他都不重要了。毕竟我和会长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
    说到这里，他缓缓垂下眼帘，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轻声呢喃道，
    “反正只要她喜欢就好啦。”
    闻折柳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温昭的肩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慨：
    “真没想到啊，平时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居然能看得这么开。”
    顾珩走在他旁边，也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温小昭已经是很勇敢的人了，如果今天撞见这一幕的是他，他大概会比温小昭更崩溃。
    温昭在意的，并不是虞岁晚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实，而是虞岁晚隐瞒着作为好朋友的自己。
    而他，从三年前无意中看见照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把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站在身后，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携手依偎着。
    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更长久，也更苦涩。
    陆湛牵着虞岁晚走在前面，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捏了捏手心软若无骨的小手，虞岁晚抬头看着他，有些狐疑：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陆湛只低着头看着她笑，眉眼都要融化在风雪中。
    虞岁晚伸手掐他的腰，气鼓鼓：
    “就你坏。”
    陆湛伸手捉住她作乱的手，攥紧了牵进大衣的兜里，笑着半拥着她往外面走。
    刚走出山庄门口，虞岁晚的电话铃声响起。
    陆湛从包里把她的手机拿出来，伸手划下接听，贴到她的耳边。
    孟述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阿晚，人找到了。”
    陆湛显然也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孟述的话语，他嘴角微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空着的那只手自然地插进了口袋里，随后像是不经意间一般，轻轻地挠了挠虞岁晚的掌心。
    虞岁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弄得有些痒痒的，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就已经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强硬地穿插而过，与她纤细柔软的手指紧紧相扣。
    虞岁晚长睫微颤，指尖在他的手背上画着圈儿，眼睛从漫天飞扬的雪花聚焦到陆湛的脸上。
    她盯着他的眼睛，对着电话那头唇角微勾：
    “我知道了，先留着他的命，下个月的生日会，麻烦小雪回来一趟了。”
    埃及。
    河水悠悠流淌，波光粼粼间似无数细碎的钻石在闪耀。微风轻拂，河面泛起层层涟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
    尼罗河河畔两岸，是广袤无垠的绿色田野，像是大地铺上的绒毯。摇曳的椰枣树身姿挺拔，翠绿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孟述此刻正站在尼罗河的岸边，远处夕阳欲落，他白色的衬衣沾满血渍。
    长靴踩着男人的脸，毫不留情地碾压进土里，几乎将骨头都踩碎掉。
    地上的男人已经晒得黢黑，浑身颤抖着是，身下一片濡湿，盯着孟述的脸，莫名地熟悉。
    “你是白家人是吗，我就知道顾环化死了，你一定回来杀我！白奉津，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环化也是你杀的是不是，我…不怕你…”
    金色的夕阳洒在他的睫毛上，将眉骨的长疤照地格外突出。
    周围实在是太聒噪了，他朝着对面使一个眼色。
    对面很快上来一个男人，用胶布把他的嘴封起来，瞬间安静了很多。
    现在这里只有尼罗河畔吹过来的风声，和手机里虞岁晚清冷的声音。
    孟述的脸上泛着愉悦。
    地上的男人惊恐地盯着他眉骨的疤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里突出不成腔调的呻吟：
    “你是孟家的……”
    胶布彻底封住了他想说的话，只剩下无谓的挣扎。
    孟述踩着他的头，举着小刀，目光森寒地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割下去。
    对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温柔：
    “是，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