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骁走在前面，打开客厅的灯，他弯着腰，从鞋柜里拿出两个人的拖鞋，安静地放到地上。
    玄关处暖色的灯光打下来，在他的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虞岁晚站在他身侧，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她犹豫片刻，拉着他的衣角：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虞骁垂着眸子，看着她落在自己衣袖处的手，目光上移到她的眼睛上。
    暖光照亮了那双茶棕色的眼睛，像是小时候第一次见面那样，晶莹剔透。
    他怔了片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
    “小晚长大了，总会有秘密，有自己喜欢的人，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虞岁晚歪了歪头，头顶蹭蹭他的掌心，看着他：
    “哥哥刚刚在楼下，是不喜欢他吗？”
    虞骁错开她的视线，伸手帮她把围巾摘下来，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侧对着她，目光虚虚落在淡黄的围巾上，声音很轻：
    “在我心里，没人能配得上小晚。”
    虞岁晚噗嗤一笑，换上拖鞋，挽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那当然啦，在我心里也没人能配上哥哥。”
    她坐在虞骁身边，伸手帮虞骁捏捏胳膊：
    “哥哥，你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比如今晚白家的事情。”
    虞骁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我说了，小晚长大了，会有很多秘密，身边也会有很多朋友，这些年京市发生了很多事情，桩桩件件，细究下来，好像都在警示我，我的妹妹不是一般的人。
    虞岁晚捶着的手一顿。
    虞骁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很早吧，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那一天放学很早，我想早早去接你回家，就看见你放学后也没有回家，走了很久，坐上了公交车……”
    那天应该是她的生日，虞骁翘课了去接她放学，想带她去游乐园玩。
    他现在还记得，那天她脱了校服，穿着粉白色的小裙子，踩着一双羊皮小软靴，在一群小萝卜丁里格外瞩目。
    他跟上去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发现她似乎很着急，上了一辆去往郊区的公交车。
    他一路跟着她，第一次踏足了他从未接触过的贫民窟。
    周围都是熏天的臭气，巷子入口很是阴暗，锈迹斑斑的铁质架空楼梯上还挂着各种布料的衣服，地上流淌着发绿发臭的污水。
    他看着自己千娇万宠的妹妹娴熟地拐进了巷子里，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后面的事情就像是放电影，他呆愣愣地看着她掏出一张银行卡，打发了一群要债的男人，然后将匍匐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少年扶了起来。
    一张往日里温柔娇俏的脸上锋芒毕露，安静又冷淡。
    那一刻，他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感觉到，这种遥远的距离。
    他还在想着如何应对学业，而自己的妹妹，自己想保护的人，已经能够在暗处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虞骁已经忘记了那天他是怎样回到家里，只记得她垂着眸子的神情，淡漠的，疏离的，像是一张精致的神像。
    他不止一次地想，会不会有一天，小晚会像剧本里的神仙，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她的野心与欲望，所以他不断追赶，去加入学生会结交那些势力，去利用身边所有的资源，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够保护她。
    客厅的灯光明亮，虞骁第一次跟虞岁晚在明面上说起这些事情，所有未曾言明的暗流涌动，此刻都无处遁形。
    虞骁看着她：“还有我在m国的时候，有过一次暴乱，是白璟恪救了我，他也是小晚的朋友，对么？”
    虞岁晚怔怔地抬起头，连瞳孔都缩紧了几分，直视着虞骁：
    “哥哥……”
    虞骁笑了笑，清俊的脸上浮动着跳动的光影：
    “所以啊，虽然一直说着要保护小晚，但好像我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他脸上满是温柔，深深地望着身旁的少女：
    “小晚，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太耀眼了，耀眼到身边所有人都在追逐的背影。”
    “我不在乎你对我隐瞒了什么，我只希望自己能快一些，再快一些，至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屋内暖气很足，虞岁晚裹在毯子里，连眼圈都被捂地有些发红，她伸手覆在虞骁的手上，话语声中带着微微的哽咽：
    “哥哥，你已经很优秀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真的。”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白手起家一手将虞氏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京市炙手可热的新贵。
    虞骁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一点一点闯出来的，当年他的父亲虞正信也是到了年近三十才有了虞氏，可虞骁比他早了近十年。
    “我……”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
    说什么呢，说自己前世的痛苦和恨，这一辈子处心积虑地想要复仇。
    虞骁，他会相信吗？
    她靠在虞骁的肩膀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虞骁摸摸她的头：
    “好了，小晚不必说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哥哥永远理解你，支持你。今天累了吧，我去给你冲杯牛奶。”
    虞岁晚坐正身子，心情平复下来，皱着鼻子笑到：
    “什么呀，我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喝牛奶啊。”
    虞骁站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你就算是八十岁，在我眼里也是个小朋友。”
    虞岁晚笑倒在沙发里，经过一晚上的事情，困倦地裹着毯子眯了眯眼。
    耳边响起厨房烧水的声音，眼前仿佛弥漫起迷蒙上升的水蒸气。
    上辈子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经年大梦，恨意得到仇人鲜血的祭奠，弥散在充满暖意的房间内。
    这辈子，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虞骁端着牛奶出来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拥着毯子，呼吸均匀。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静静搭着，眉宇忪怔，仿佛做了一场好梦。
    他把杯子放下，俯身将人抱起来，送进房间，盖好被子。
    夜灯柔和，虞骁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等回到自己房间，手机上显示有好几个国外的未接电话。
    那边发来消息，似乎有些着急，他垂着眸子，回拨过去。
    寂静的深夜里，那边接通地很快，温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caesar，好久不见，你还好吗？需要我过去看看你的情况吗？”
    虞骁摩挲着手里的手机，反复回想着今天看见照片和那个男人时候的心情。
    当年他妈妈怀疑自己爸爸出轨，选择了伤害自己的女儿来换回丈夫的关注。
    虞骁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病的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至少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脑海中想的是怎么弄死陆湛，而不是伤害小晚或是自己。
    这么一想，倒是安心不少。
    虞骁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声音难得放松：“麻烦您过来一趟吧，诊金我会付双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