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玉瑶刚上班不久，就有人来通知她，让她去主任办公室。
沈玉瑶很奇怪：“我这儿正忙着呢，什么事啊？”
来人是个在办公室打杂的小干事。
看她这样，直接就进了柜台里面，对她说：“你赶紧去吧，这边我帮你看着。”
沈玉瑶只得把手里的票据本塞给他，然后去了后面那一排平房。
此时的王主任并没有在办公室待着，他正和陈飞一起等在后院儿。
看到沈玉瑶，根本不等她开口询问，陈飞就立刻跟她说：“嫂子，你跟我回师部一趟吧，叶师长让我过来找你。”
“什么事啊？”沈玉瑶看着陈飞问道。
这会儿的陈飞和沈玉瑶见过的之前几次全都不一样。
他应该已经在后院待了一会儿了，可依然满头大汗，身上的军装都湿了一半儿。
也不知道他这一路上是把车子骑得有多快！
陈飞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咱们赶紧走吧，师长让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去。”
一边的王主任也连声道：“快去吧，快去吧，单位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找人给你替班！”
看到他们俩这个样子，沈玉瑶的心忽地一下沉了下去。
沈玉瑶跟着陈飞去了师部。
虽然她在家属院已经住了一段日子了，可机关还是第一回来。
之前她对这里一直都有点好奇，可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看一看。
沈玉瑶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自己都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她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只是机械地跟在陈飞的后面，一步一步往前走。
陈飞并没有带着她去师长办公室，而是把她带到了师部的大会议室。
这个屋子有一般办公室的两三个大，屋子正中央摆着两排并在一起的长条桌，然后围着长条桌摆了一圈椅子。
此刻，那椅子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除了沈玉瑶认识的叶师长，刘副政委以及几个面熟的领导外，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军人。
看到沈玉瑶进来，屋里的几个人全都同时站了起来，包括那几个领导。
她不认识的那两名军人中的一个拉开椅子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扶了她一把，说：“沈同志，您先坐。”
说罢他朝叶师长看了一眼，说：“找人先给沈同志倒杯水吧？”
叶师长这会儿的状态也十分糟糕。
他的神情有点恍惚，对于那个军人的建议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根本没搭理他。
旁边的刘副政委赶紧说：“陈参谋，你去给小沈倒杯水去！”
陈飞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
听了领导命令后，硬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连声“是”都没说，“哦”了下就转身要走。
“不用了，我不喝水。”沈玉瑶拦住了他。
此时，沈玉瑶已经确定程立言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猛地一痛！
痛得她呼吸都要停止了。
沈玉瑶用力攥紧拳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有如那名军人建议般的坐下，而是就那么直直的站着。
她的目光环场一周，将屋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最后落在了站在她面前的军人脸上，平静的问：“是程立言出事了吗？不要兜圈子，请告诉我实话。”
那名军人呼吸停顿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沈玉瑶会表现得这么平静。
他下意识地朝同伴望了过去。
而他的同伴此时也从座位处走了过来，站在战友身边，双手将一张纸递到了沈玉瑶的面前。
然后用非常沉痛的语气对她说：“沈玉瑶同志，我们刚刚接到a省通知，xx航船厂三天前发生重大恶性火灾事故，造成多人伤亡，为国家带来了巨大损失！
今天我们来是要通知您，程立言团长的名字在牺牲人员名单里。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也请您节哀顺变。
军部现在已经派专人前往a省，去处理程团长以及其他出事人员的后事……”
那个人还说了很多，可沈玉瑶已经听不见了。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嘴巴动。
直到他们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同时后退一步，朝着她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这一刻，沈玉瑶才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她的身体晃了晃，眼前灰蒙蒙一片，所有的一切全都变成了影子。
她想哭，可眼底一片干涩，一滴眼泪都没有。
沈玉瑶这才知道，当人真的伤心至极时，是哭不出来的。
她的胸口一阵发疼，心像是被人给掏了个大窟窿。
沈玉瑶用力咬住唇肉，直咬得嘴里火辣辣的疼。她更用力的咬紧，只想让这疼痛来得更深一点。
以这样的痛感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拿着的那张纸上。
那是一份红头文件，上面写着几月几日收到的加急电报，看着应该是一份电报通知。
那文件上写了关于这次事故的情况说明，在文件的最下方，附着一份伤亡人员名单。
程立言的名字赫然写在最前面！
沈玉瑶长久地盯着那份文件看，似乎看得很认真。
可从头到尾，她的眼前只有程立言那三个字在晃。
那三个曾经对她来说无比熟悉的字，此刻看着却无比陌生。
沈玉瑶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内心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绝望感所淹没。
——所以，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没有了吗？
那个，她最喜欢，最依赖，也最牵挂的人，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沈玉瑶心底的那个洞越来越大，空洞得仿佛能有风从中吹过。
她蓦然转身，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朝门口走去。
看到她这样，叶师长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一把推开椅子就朝这边追了过来。
“小沈，你去哪儿？”
而呆立在一旁的陈飞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沈玉瑶的去路。
他问：“嫂子，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沈玉瑶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陈飞，还冲他笑了笑。
她说：“我回家，我回去等立言回来。他答应我办完事立刻就会回家，我相信他，他不会骗我的。”
沈玉瑶的声音很温柔，她的笑容里甚至还带着一份浅浅的羞涩。
看着这样的她，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呆立在了原地，甚至没有谁敢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