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训练的事弄得景春熙的心情很糟,她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但是陶金并不妥协,也不惯着她。
年三十那天早上训练完后,陶金突然冷冰冰扔下一句:“明天初一放你一马。”
就在景春熙庆幸终于可以睡个懒觉,内心非常雀跃,几乎都想跳起来的时候,陶金才加后半段:“明天不用绑沙袋。”
景春熙气急败坏,用手指几乎指到他的脸,说:“你!……你你……就是故意的!”
陶金嗤笑出声,脸上显出一副嬉皮赖脸的调笑表情,好像在说“你奈我何”,但是看着景春熙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景春熙仍然是中午才起床,但是一改前几天的精神萎靡、有气无力。
实在是年饭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她闻着自己都能爬起来。
天气依然有点冷,而且飘着蒙蒙细雨,就是湿冷的那种,穿厚棉衣会热,但是披着薄袄又感觉有点透骨凉,褙子只能穿了脱、脱了穿。
这顿年饭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岭南人习惯下午就吃年饭。
才到申时,村子四周就开始噼里啪啦、断断续续响起鞭炮声,每家放一小挂的鞭炮,无非就是告诉左邻右舍自家的年饭开席了。
岭南人喜欢吃鸡,习惯是无鸡不成宴。白斩鸡砍出来还带着血丝,鸡肉也白生生的他们不敢下嘴。
他们家大盘的鸡肉和鸭肉还是爆炒和红焖,大把的姜葱蒜和泡软的蘑菇爆炒鸡肉;用大料焖鸭更让他们食欲大开。
饭桌上还有扣肉芋头、红烧排骨、香煎带鱼、酱肘子、焖鱼豆腐、蒜苗炒腊肉、腊肠花生拼盘。
肉蛋蛋花汤里的肉蛋,是庄氏专门请教了村子里的厨子后试着做的,不知道是师傅道行不够还是徒弟技艺不深,做得不太成功,可能是肉捶得不够细,混合的红薯淀粉少了一点,肉蛋做出来有点散,但是也比以前在京城吃的肉丸口感要好,特别是没吃过云吞面的两个团子特别喜欢吃。
对于北方过节必备的红烧肉,景春熙还是掏出来四碗,刚好每桌一碗,可是到开席的时候,糖霜却开始挑食,说红烧肉没有芋头扣肉好吃,其他人也更喜欢跟其他菜抗争,红烧肉反而不受青睐,一碗剩下一大半。
倒是那两坛杏花酿,都被喝见了底。老夫人和几个儿媳妇也破天荒地每人喝了半碗,说是过年了高兴。景永诚第一次喝出了醉态,微醺着被景长宁和小北扶进屋的时候还笑呵呵的。
热热闹闹吃完年饭后天都没开始黑,也难怪人家的年饭不叫年夜饭。
饭后景长宁开始张罗贴对联。
今年他和二郎准备的对联一共是四幅,大门那一幅是景长宁所书,从门顶一直贴到门槛;前院二院三院各一副是二郎的手笔。
福字贴的特别多,家里所有的屋子从正房到厨房都贴上,后院的鸡笼、兔笼和马棚、骡棚都对应地贴上大吉大利、六畜生旺等吉祥语。
三郎四郎又被村子里的小伙伴相邀出去了,说是要去各家各户门口,捡那些掉了笋子没有燃尽的鞭炮,谁捡到的越多,来年的福运就越旺。
老姨娘和王嬷嬷几个刚刚收拾完,又开始在正厅摆新的吃食,今晚香纸蜡烛得燃过子时,全家都要守岁。
糖饼瓜子、糖糕得摆上。
左邻右舍都有送给他们肉粽,每一条都沉甸甸的足有两三斤重,说是让他们守岁的时候一直煨在炉火上,等过了子时解开了每人吃几口,才算是大吉大利越过一年。
可是这种吃法一家人都有点抵触,还是觉得里面那条肥肉入不了口,不能接受粽子居然是咸的。
景义照着大家的口味,切成一圈圈的放到油锅里油炸,做成了酥酥脆脆的炸粽子,刚摆上来就被抢了一半。为了能留到子时,只能又吩咐重新炸了两条。
天完全黑下来后大家才坐在一起,陶金坐在景长林夫妇的旁边,不过和司氏隔了一臂的距离,另一边则坐了景春熙,两人靠得比较近。
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或是两三四个凑一团嗑瓜子说话,外祖父,外祖母并排坐在上首位,也是互相交头接耳一直说个没完,景春熙也凑不上去。
景明月和庄氏贴在一起,两个小团子都是被娘亲抱着,面对面玩耍。
景春熙觉得再不说话她得发疯,看到陶金偶尔侧视过来的视线,忍不住问:“那天你说家里没人是怎么回事?”
景春熙清楚地记得,他刚来的第一天,外祖父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过年,他的回答是:“家里没人。”
这一点景春熙可不相信。
陶金神情黯淡:“我已经很多年不在岭南,今年第一次回来父亲也不在家过年。”
大户人家的家主,是不可能出去跟外室一起过年的,除非是脑子进水。不能在家过年,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这么说来,陶金的父亲就是他唯一最想亲近的人了吧,父亲不在就感觉家不在了,其他家人又感觉陌生亲近不起来。宁可跟他们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一起过年,也不肯跟继母和继弟妹一起过,何其凄凉。
景春熙试着握了握他停留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掌,皮肤白皙,骨节修长,握着很温暖和那晚她梦到的一样。
没想到小姑娘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刚刚被小姑娘提起家事突感冰冷的心,现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这种时候最是容易动容,他内心的冰块在慢慢溶解,忽然感觉不再那么冰冷。
景春熙也看到了他眼里投过来的光,忽然觉得几天来对她的恶言恶语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憎恶了:“要喜欢你就每年都跟我们一起过。”
陶金诧异中带着惊喜:“你明年还来?”
景春熙:……
这是宽慰的客气话你不知道吗?
但是仍然不想让他失望,说:“也说不定,但是外祖父外祖母都会对你好的。”
哪年会来?这话她确实不敢说,来或不来都要视情况而定,但是想到未知的未来,她也眼神黯淡。
一只大手反握住她,非常温暖:“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也许以后我们也可以在京城一起过年。”
这语气、这表情一改前几天的严厉和冷漠,如同春风化雨,让人感觉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