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京城的街头转了小半圈,在陆小桃终于欣赏完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后,徐徐驶向正阳门。
崔锐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而陆小桃则是趴在窗牖上,双眸一刻不停地凝着窗外之景。
从宽阔平坦的莲花石地砖,到栩栩如生的唬人石狮,再到檐下的风铃和铁马……每件物什于陆小桃来说,都是新奇之物。
与她猜想的不错,京城飞檐凌空,脊兽文脉,都与陆家村甚至天平县完全不同。
她们身上所穿的衣裙竟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所戴的发钗亦精致不俗,眸中的光亮,但凡陆小桃瞥上一眼,都让她下意识低下了眸子。
崔锐依旧闭着双眸,面上淡然如水,揉了揉女子的手,平静道:“眼睛累了没有?要不要休息会儿?”
哼!
她就知道,这男子生于富贵乡中,一定瞧不上她这乡巴佬的模样。
可但凡她们陆家村任何一个人来,哪怕是天平县的姜铭,都要因此地的富庶而震惊不已。
陆小桃才不管崔锐的冷嘲热讽,继续趴在车帷前瞅着窗外。
石板路上突然疾驰而来两匹油光水滑的红枣马,随着一声长嘶,停在东宫兽门之前。
九阶之上,快速跑来数道身影,皆跪迎在这辆泛着玄黑光亮的楠木马车前。
“奴才恭迎太子。”
整齐划一之声惊的陆小桃瞬间放下车帷。
车前乌压压一片人皆朝着马车跪下,她第一次见着这情景,吓的她不知所措。
她慌慌抬眸,见着身前之人没有动静,扯了扯他的衣袖:“太子来了,我们赶紧下车,不然可是不敬之罪。”
崔锐见状拢住她的手,牵着她在车厢里站起,徐徐行至了车轼上。
伏在地上之人不敢抬头,只见着一双皂靴从车尾上缓缓而下,并伴着一双浅粉色的绣鞋。
浅粉色的绣鞋?
赵灼突然抬起头颅,便见他的表哥正认真地扶着位娇小的女子,在下马车。
那女子尖脸琼鼻,一双狭长狐狸眼妖媚尽显,一看便是狡猾任性之人。
一袭淡粉百褶如意裙裹着纤细如柳的身姿,明明今日风清云朗,做作的却好似要被这莫须有的风给吹走了。
表哥,被一只狐狸精给缠上了。
脊背被身侧的男子用手肘轻轻推了下,赵灼咬牙切齿地低下头颅,余光瞥向身侧的于子慕。
于子慕给他渡了抹眼色,赵灼忍着怒火大声喊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陆小桃被此声喊的脚下一个趔趄,可身旁之人不疾不徐,这让陆小桃心头又慌又急,只觉崔锐此人忒不靠谱。
他不会以为自己长的跟太子有几分相似就拿乔到这种程度吧,届时,她被他牵连砍头那才叫罪过。
她余光丝毫不敢乱看,虽然她对于曾经救了她的太子殿下十分感激,可出于对太子的尊重,她不想冒犯太子。
她暗中想推开身旁之人,自己跑到地上跪下,可崔锐此时的力道大的吓人。
陆小桃气地微微颤抖,他想死,他自己去死好了,却还要牵连她。
不愧是亡命之徒,却偏偏选择这么个死法。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后悔。
好容易双脚踩在了地面上,陆小桃浅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太子在何处,还是准备顺着众人的方向一起跪下。
双膝刚软,腰上被人轻轻一揪,颈部接着一提。
陆小桃终于忍不下去了,恨恨瞪崔锐一眼,而后不管不顾地推搡着他,准备趴伏在地。
她这举动让一旁的于子慕眸光轻轻一闪。
他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女子的面容,眉头轻轻一揪,忽地意味深长地望向始终一言不发、但眸中藏着惊讶之情的张束。
于子慕扬了扬眉,含笑敛下双眸。
怪不得他觉着这女子竟有些熟悉,原来是因着张束与这女子有些相像,诡异的,竟有些莫名的夫妻相。
而这边的陆小桃挣脱崔锐后,膝盖刚要触地,腰肢再一次被身旁之人捞起。
崔锐无奈地瞥她一眼,空出的左手随意一摆,薄唇轻启,淡淡开口:“都起身吧。”
陆小桃迷茫地眨了眨眸子,为何崔锐在说话?
他不知道只有太子才可以如此吗?他在假冒太子,他九族的命不想要了吗?
还不待她思索完全,面前密密麻麻之人已齐声应道:
“奴才谢主隆恩。”
“臣遵旨。”
恭敬之声刚落,跪伏在地之人已徐徐起身。
陆小桃屏住呼吸,倏地瞪大了双眸。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依旧不敢置信。
忽地,她扭动僵硬的脖子,瞧向身侧这人冷峻的侧颜,傻傻地问了一句:“崔锐,你是太子啊?”
崔锐?
这两个字眼,瞬间在人群之中激起了千层骇浪。
立在最前的于子慕同样惊异,瞥了眼亲昵的二人,好似瞧见了什么有趣之事。
站于于子慕左侧的赵灼攥紧双拳,深吸了口气。
而隐在于子慕右侧的张束抿直双唇,眸中已藏了一团不可言状的怒火。
这女子他已认出,竟是那日于翠屏山上给他指路之人。
他尚还记得,这女子见了他后那副手足无措,双眸含羞之态,分明是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之人。
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这女子便叫陆小桃。
他奉太子之命回东宫时,出于担心太子安危打听过这女子的情况,那村子里的人提到她都是不屑嘲讽之状,由此可见,不是个正经女人。
而如今这女子却堂而皇之地毁坏着太子的名声,众人面前还不顾太子的面子。
张束紧咬着牙,即便沈玉容确实与容王有了婚约,可太子却没必要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
众人想法各异,就连候在两侧的马进和乌勇,都愕然地面面相觑。
这女子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太子的名讳?
她难道不知晓,此举可是藐视皇威的杀头之罪?
马进和乌勇在二人相牵的手上快速瞥了眼,心中已有诸多计较。
唯有崔锐听罢,轻轻拍拍她的头颅,淡声应道:“嗯。”
男子语气温润如春日暖风,轻描淡写就似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可却让陆小桃面上一白,牙齿忍不住颤栗起来。
太……太子?
崔锐……是太子?
而她……欺骗了太子?
瞧着女子软成一滩的四肢,饶是波澜不惊的崔锐都有些忍俊不禁。
他手臂一伸,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架在怀中,扶着她徐徐走进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