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们没有等到去冻库卸货的通知。在确实不会来货后,吴松提议说去快递公司搞分拣,是日结的,他说他有朋友在里面负责招人。空港的快递公司很多,赵路以前也去干过分拣,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活,时间长,工资低,一上班就是连续作战一直到下班,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他们每天光吃饭都要花费好几十块钱,不去捞点外快怎么办呢?他们又牵挂着冻库的活,如果冻库没希望的话,他们也就不作指望了,但那个负责人又信誓旦旦的说冻肉今天没到明天肯定到。赵路同意跟吴松一起去干分拣,两个人干了一晚上,早上下班的时候每人拿到150块钱工资,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救命钱。
他们这天就上午睡了几个小时,中午吃过饭就去冻库卸猪肉了。吴松手里有了钱就再也不肯吃快餐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要去餐馆炒菜,结果两个人一顿就吃去50多块。卸完冻肉,修整了一下,晚上两个人又跑去快递公司搞分拣,晚上12点多的时候,快递公司的人把赵路叫出去了,原来胡松被检查出来健康码变红了,赵路的健康码虽然是绿码,但他是跟吴松一起进来的,也被“请”出去了,他们今晚的工资按照小时工的标准结算。不能干就不干,正好白天没睡好,回停车场睡觉去。至于吴松变红码的事,赵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这几天都在一起,根本就没接触到感染者,但是红码的事还是要解决,不变回绿码就哪里也去不了了,还有被抓去关小黑屋的风险。
解决的方式就是去做核酸检测。第二天赵路发现他的码也变成黄色了,如果不马上解决说不定也跟吴松一样要变红了。他们来到指定检测点看到好多人排队,检测是自费的,38一个人。这个钱赵路出得心疼,38块钱,差不多是他们两个人一天的生活费了,但再怎么心疼这个钱都必须得出。这是赵路第一次做核酸检测,从这以后他经常做了,刚开始的检测结果还有好几天的时效性,到后来就只管24个小时了,好在这个时候检测已经免费了,检测点也多了,去哪里都可以检测。检测的方式是用根棉签在鼻腔或者口腔捅几下,就取样了,捅完就一走了之,有很多人被捅得直打喷嚏。他们做完核酸检测没多久,健康码就变绿了。两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都知道并没有接触感染者,但看到绿油油的健康码心里的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疫情过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健康码被人为变色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要不然两个人同吃同住,怎么会一个变红,一个没有改变呢?普通小老百姓的命运就只能被那些无形的大手掌握着,看是自由身,其实是身不由己的。
冻库的货到得断断续续的,赵路他们终于没耐心了,照这个进度,估计一个月下来也就千把吨的量,跟原来讲的相差太远了,那个负责人也摊牌了,他说这是刚拉来的业务,到底有多少量他也不十分肯定。这样一来,这个活就干不了了,负责人见他们不想干了,也不好意思强留,爽快的把前面的账给他们结了。
吴松说去大学城,他有个老乡在那里开了个饺子馆,以外卖为主,现在疫情期间,堂食生意不好,但是外卖生意火爆,他去老乡那里帮忙,当然是有偿服务。赵路就只能继续去工地做小工了。
现在是网络时代,赵路打开鱼泡网就找到了招小工的消息。他又开始了在各个工地混迹的日子。他尽量找鱼洞、界石、茶园的隔得近的地方的工地干活,就这样两三个月就混过去了。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日结的工期比较长的活,只不过工地比较远,在江北的鱼嘴,工人上下班都是老板开面包车接送的。干了两天后,赵路看到有些工人是住在工地上的,他也干脆把他所有的东西塞进他的沃尔沃,把家搬到工地上来了。公平那个房子他也退了,那么大一个房子就他一个人住太奢侈了,每个月700的房租他也出得心疼。
工地上的人都是住在楼梯间里的,这是个装修工地,建房时候的工棚早就撤了。楼下的楼梯间都被别人占 了,赵路只好住进最顶楼的楼梯间,幸好货运电梯已经安装好了,不然搬家要搬死人。把楼梯间的几个门一关,刚好形成一个封闭的独立空间,倒也适合住人。赵路请求老板安排水电工给他接通了电,他就可以烧水洗澡和做饭了。老板也是80后,只比赵路大两岁,在江北五里店的紫御江山买了房子,赵路没搬到工地上来住的时候每天就是去紫御江山集合,再坐老板的面包车到工地上来。老板除了有面包车,还有一辆小奔驰。看到赵路开着沃尔沃到工地,他有一次跟甲方应酬喝酒了就让赵路代驾他的小奔驰送他回紫御江山。路上他就问了赵路的情况后说:“一个读过大学的人来做小工,也是有魄力的,好好干,我会重用你的!等你摸清楚工地的情况后我让你搞管理!”这让赵路有一种落魄才子遇贵人的感觉。
赵路搬了几块水泥砖码在地上,再拖了一块大板材铺在砖上,这就是床了。床单被套铺上去就可以睡觉了。楼梯间旁边就是消防栓,把消防栓打开一大股水就出来了,用水倒是很方便。用电水壶烧点开水,勾兑上冷水就可以洗澡了。洗澡也方便,把水拎进楼梯间,再往上走半层,有个平台,脱了衣服就洗,这里是顶楼了,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来人了也不要紧,一个大男人洗澡,哪个愿意看就让他看个够。衣服洗了就往消防水管上晾,不过消防水管都装得很高,要站在水泥砖上才能把衣服挂上去。
睡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赵路明白了一个事情:虽然他生在重庆,长在重庆,血管里流的是重庆人的血,脑海里经常回忆起的是儿时在老家的经历,但他对于重庆主城来说只是一个过客,跟那些“北漂”没什么区别,在重庆没有一片瓦是属于他赵路的。他的老家是在云阳的一个山坡坡上,就算是在老家也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了,他们家的户口早就迁移到汉丰了,现在老家唯一的直系亲属奶奶也去世了,回老家都找不到归属感了。
赵路还是没等到当上管理的那一天,其实工地上也用不着他去管理,老板的老亲爷在工地上安排活路,还有个小年轻也算半个管理,为什么算半个呢,因为他大部分时间也跟其他小工一样在干活。说来也是巧,这个小年轻叫陈华,居然是汉丰人,只不过他是达城的,但达城也属于汉丰管辖。陈华是谈了个重庆女朋友,追随女朋友来到重庆的。年纪轻轻,又读过大专的,应该去干些体面事情,但陈华给几家公司跑过业务后,看到鱼泡网上的体力活的收入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于是就投身到了体力劳动者的行列。赵路觉得他来重庆遇到的年轻人都很务实,以前在汉丰遇到的做苦力的都是中老年人,来重庆后就遇到很多年轻人,华南城搞搬运的盛家辉、“批总”、“嫖客”、吴松,在这个工地的陈华、上官等。上官其实比赵路还大一两岁,但他看起来比赵路年轻。上官是福建的,也是在小红书里勾搭了个重庆女朋友,追随女朋友来到重庆的。这个工地的小工是日结的,就吸引了一些年轻人来打游击,他们时来时不来,看来人为了生存下去也可以拉下脸面的不止他赵路一个。
上官虽然在鱼嘴的工地上干着,但是他时刻在注意鱼泡网上的信息,属于是骑驴找驴。新的驴还真被他找着了,他在鱼泡网上找到了一个挖坑的活,可以几个人承包下来的。自己揽的活肯定能搞到高工资,上官跟老板联系好了就游说赵路和陈华一起去干。
赵路见上官说得还是靠谱,就同意了跟他去干。陈华虽然说也算个管理,但有老板的老亲爷在,也轮不到他管理,所以他也辞职了,三个人就组成了一个施工队。
既然要出去干,赵路就要落实好新的住处。以前在茶园做小工的时候,有个做泥瓦匠的大工说他那里房租便宜,只要200一个月,赵路就去他那里租了房子。泥瓦匠姓朱,70后的,每天下班后就把解放鞋换成豆豆鞋去赶地铁,看起来根本不像做苦力的,赵路喊他“老朱” 。老朱是广安的,跟杜娟一个地方的。广安虽然是属于四川管辖,但离重庆主城更近,所以广安人更喜欢到重庆来打工。一直有个说法,是要把广安划归给重庆管辖,但一直停留在说法阶段,并没有实际的行动。
老朱在弹子石涂山公墓附近租的房子,难怪便宜的。以前赵路骑车游街的时候来过涂山,给他的感觉这地方已经出城了,但明明感觉已经到了郊区,再往前面走居然又是一个繁华商业区—弹子石。刚好“老朱” 隔壁空了一间房,赵路就把这间房租下来了,但他没住两天就有了换房的想法,这一层是加盖的简易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棚子”更准确些。棚顶是用一些从不知道从哪个工地上捡来的软巾搭盖起来的,棚顶上面是一层铁皮棚子,两层棚子都不隔音,下雨的时候就听到雨滴落在铁皮棚子上哗啦啦的响。让赵路受不了的不是雨声,毕竟不是天天都会下雨,而是老鼠。每天晚上正睡得香的时候,老鼠就在棚顶上跑来跑去,跟开运动会一样。赵路本来不失眠的人,都经常被老鼠搅得睡不着觉。但说也奇怪,老鼠偏偏就只搅和他一个人的美梦,老朱说他那房间从没有闹过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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