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裴让竟然会拿东西砸她，呆了数秒，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只是，她的哭声现在在裴让听来，也是极为刺耳，就像指甲刮黑板那样的声音。
    “别叫！”
    他又拿了个东西，继续砸过去。
    “滚！”
    “闭嘴！”
    这次直接把顾眠给砸倒了，且摔的不轻，尾巴骨直接磕在了旁边的桌角上。
    在一旁呆着的保姆们见此，赶紧围上了顾眠，把她扶了起来。
    同时，周回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赶紧抓着他就去别的房间。
    到了别的房间，眼前虽然没有顾眠了，但在裴让的视线里，那些恐怖的面孔依旧在他的四周。
    依旧在重复那些话。
    他不断的打着空气，“都给我闭嘴，都给我滚！”
    周回马上去摁他的双手，“裴让，你冷静一点！”
    裴让顿了一下，看向周回，眼神里带着乞求：“快，你快把他们赶走，他们都围着我，不停的不停的，说我不喜欢听的话，周回，你快把他们赶走！”
    瞧着他如此模样，周回拧起眉峰，用力摁住他的双臂，“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他们就消失了。”
    裴让马上点头，“好！好！我被他们吵的快要疯了！”
    这话，让周回的眼眶红了一圈。
    ……
    火化仪式是在午后一点开始。
    现在是十一点多。
    周回与裴让认识很久，知道他清醒以后，如果知道自己错过了外婆的火化仪式，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现在，哪怕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他还是要带他去殡仪馆。
    要说为什么。
    就当初，伊桃独自做手术，他当时因赌气没有去陪伴她，而后看到她大出血，他便因此极度愧疚，而对血恐惧了。
    最后，周回带着裴让往殡仪馆去了，然后也给一位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让医生直接去殡仪馆。
    刚过十二点多。
    他们到了殡仪馆附近，因裴让眼里还有幻觉，他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随后医生给他吃了药。
    其中一种药，吃了就会想睡觉。
    裴让又在车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而周回便下了车，去了殡仪馆。
    裴南卿不在，最近天又冷了许多，他的身体除却需要静养之外，裴老爷子那里也得有人守着。
    然后就是唐婉之和秦斯年，陪着伊桃。
    周回没往前走，就在他们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想着等到了时间，再去叫裴让。
    不曾想，他刚走没多久，车旁来了一辆灵车，车门刚打开，逝者家属歇斯底里的哭泣就传了出来，这样的声音把刚睡着的裴让给吓醒了。
    等睡了一小会儿再醒过来以后，他眼前的幻觉没了。
    转头看窗外，正好看见灵车里下来的人哭的有多伤心。
    下一秒，他眸子一怔，像是想到了周回带他来这里的缘由，脸上瞬间带上了恐惧、焦灼，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路跟着别人，他看到了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爱人。
    伊桃现在穿着一身黑衣服，人很平静的坐着，但从侧面，依旧能明显的看出她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还有翕动的唇。
    裴让喉结用力滚了滚，等再迈开脚步，腿突然一软，人险些摔倒。
    一时之间，他感觉胸口发硬，喉咙堵的厉害。
    紧接着他看见了周回，但他也没往周回那边走，而是在距离他们最远，也最暗的地方坐了下来。
    周围坐着不少人，都在低声的哭泣。
    氛围是那么的压抑而哀伤。
    他的视线一直在伊桃身上，不住的吞咽着口水，好似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不适。
    很快到了时间。
    在屏幕上，显示出了外婆的名字，以及“火化中”三个字时。
    一片低低的啜泣声里，明显听见了伊桃发出的一声哽颤，然后人滑在了地上，身子伏在椅子上低低的抽泣不止。
    裴让坐的位置虽然离他们远，但能看得见他们。
    伊桃如此，裴让喉骨发出哽颤，然后垂下了头，眼泪浸湿了裤腿。
    有些事来的太快，让人反应不及。
    如他闭上眼睛，还能想起自己的回国前夜。
    那一夜他一夜未眠，挑了很久想要送给妻子的礼物，最后却因各种情绪纠结，赌气的没有带回来。
    然后回来没几天，就与妻子发生争吵，她提出离婚，拉着行李箱回了只有外婆的娘家，他追过去，外婆乐呵呵的给他们做了一桌的菜。
    那一晚，他一口没吃。
    在愧疚到痛苦的情绪里，周围的啜泣声，又变成了许多人在他耳边说话。
    “白眼狼。”
    “没良心。”
    “你是伤害伊桃的罪魁祸首。”
    “你让她家破人亡。”
    ……
    夜幕降临，周回在殡仪馆在的溪流边找到躺在河边浑身湿透且又昏迷不醒的裴让时，心跳都要骤停了。
    就是到时间之前，他离开了他一小会儿，再回到车里，就找不见他了。
    他用力的拍裴让的脸，又用水泼他的脸，掐他人中，终于把他叫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说，周回因又怕又生气，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配不上她，我让她那么痛苦，让她人生里多了那么多遗憾，我一想到这一切我就生不如死……”
    “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误会，或许能在包容下和解，但她的姥姥，她的妈妈，我怎么还给她？”
    “而且，我也疯了，我能好吗？”
    “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好像不管怎么选择，怎么努力，事情都那么不尽人意。”
    “我出生在这个家，就像是华丽色彩堆砌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说完，周回拧起眉峰，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的揍起了他。
    拳拳到肉，唇角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唇。
    “你都不怕死了，你还怕面对这些痛苦？”
    “什么叫悲剧？”
    “你和伊桃，年少相识相爱，那一段一无所有，但无比的幸福的时光，就因后来有人阻碍你们，你就觉得你们是悲剧了？”
    “人生，最少还有五十年！”
    “你不怕你因内疚和痛苦做了傻事，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像你这样……哪怕笨手笨脚，哪怕出过错，但最起码是真心想守护她爱她的人站在她身边？”
    “你不怕她的余生，过得比现在更难吗？”
    当周回说出这些话以后。
    裴让的眸颤了颤。
    然后在深秋萧瑟的风里，哭的撕心裂肺。
    “可我不敢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