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几天,结合自身水平,司荼决定送一幅肖像画给他。
礼轻情意重,特意去了一趟城里,找民平借的画笔和纸,简简单单,没有涂上颜色,但是能明显看出画工很不错,有一定的底子。
民孝和几个小孩儿围了上来,轻轻的拿起纸赞叹,“画的可真好啊。”
爱宝勾住司荼的肩,细声细气的撒着娇,也想要一个。
小孩儿们也缠着闹着要一张,把他们所有人都画在上面,要画出很厉害的样子。
司荼听着这幼稚的话语,数了数纸张,嗯,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给他们画一张素描全家福。
说干就干,嘘了一声,摆好纸,爱宝趴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孩子定不住性子,看了一会儿就跑了出去。
民孝也没有耐性,索性带着孩子们上山捡蘑菇去了。
开了春的蘑菇,又鲜又嫩,回来和鸡蛋炖汤喝。
家里人这几天也是各司其职,除了司荼没有上工,跟着爱宝在家喂鸡喂猪,做些打扫卫生的轻松活儿。
傍晚,下工回来,看着窗台边一篮子蘑菇,老太太笑眯了眼,一看就是大孙子捡的。
这两天大孙子闹肚子,怕上工更加重了,让他在家里待着,不然,真严重了,还得花那冤枉钱。
家里人多,也不差他这一两天的。
司荼也是最欣赏这家人这一点,对家里人是真的好,还很团结,或许是还没有涉及到本身的利益,大家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
李大丫带着两个妯娌进了厨房,将蘑菇洗净,放了两个鸡蛋,加了一锅水,又简单的热了几个饼子,熬了一锅粥。
这才叫大家吃饭。
老太太这才发现司荼和爱宝,今天没看见人影啊,心里有些奇怪,指使着狗蛋儿,“你姑姑呢?”
小红开心的大声嚷嚷,“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在画画。”
老太太横眉瞪眼的,饭都吃不起了,还弄这不着五六的东西,虎着脸,不敢说司荼,指桑骂槐,“纸是不要钱的呦,可怜你两个叔叔不着家。”
屋里的俩人对视一眼,默默的笑了开来,知道老太太心疼买纸花钱,最近一直在往外花钱,也没进账,心里始终不得劲儿。
爱宝怕司荼误会,“我娘就是嘴上厉害,一会儿你拿出去,准得把你夸上天。”
可别骂我就成啊。
司荼没拦着爱宝献宝的心,拿着纸上q版的全家福,扬起一张笑脸,“娘,爹,你快看,司荼画的可真好。”
老太太别开眼,这烧钱的玩意儿哦,这纸可是用来写字的哦。
民平倒是放下碗筷,接过,看了一眼,眼神一动,结巴两句,“这,这,这是,画的我们吗?
语气小心翼翼,司荼懵懵的点点头。
她不知道这家人从来没有照过相,对于他们而言,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画的真好啊。“
”我看看。“老太太闻言,头一偏,迅速接过,瞪大眼睛。
乖乖,这画的可真像啊。她这有这么漂亮吗,摸摸自己的脸,心内嘀咕道。
狗蛋儿也窜上前,窝在爷爷怀里,”哇,司荼姑姑也太厉害了。“
”把我画的真像。“
顿时,一窝蜂的都涌上前去,争先恐后的找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中间是民平和老太太,从两人身后,依次往两边排去,站了三排。
司荼蹲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停笔好久,还是爱宝强烈要求加上去,索性,司荼连叔爷也画了上去。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太厉害了,真想不到,司荼你还会这个?“
民平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这是谁教的?”
司荼编瞎话糊弄,一脸正经,“以前跟着隔壁的爷爷学的,他以前是教画画的,我也就学了个皮毛。”
“哎呦,皮毛都能画成这样,那这人得多厉害啊。”
“是啊是啊。”
“这可比照相馆里拍的还好呢,还没花钱。”
“你们喜欢就好。”彩虹屁太多,司荼表示吃不消。
一顿饭吃的个个面带笑容,等着吃完饭再仔仔细细得看看。
司荼跟着爱宝洗过碗,俩人经过一下午的交流,关系突然好了起来。
好似是亲密了许多,那抹淡淡的疏离感,此刻已经消失殆尽。
俩人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往田野边走去。
爱宝也想学画画,害羞地问过司荼,得到同意后。
司荼决定出来采采风,见见这生活中处处可见的风景,才能迸发出灵感,将眼前所见,心中所想一一展现再画纸上。
当然,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司荼没想将这手画技展现到外面去。
否则,有一日被人发现,游街都是简单的。
她教爱宝的也是以红色革命为中心,去画麦田,去画农民劳作,不会被人抨击。
“你懂的可真多,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一定很好。”爱宝由衷感叹。
司荼避开这个话题,”以后你也会的。你就看看眼前的麦田,多看看,心中再一遍遍描摹,有感觉后再画到纸上。\"
不然,你家老太太怕是要心疼坏了。
这也是第一次,司荼敞开心胸,看着这广阔的土地。
中国人民吃苦耐劳的精神,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片土地,是祖祖辈辈们,一脚一脚走出来的,一锄一锄挖平的。
司荼有些愧疚自己这拖先人后腿的懒惰精神。
农村很好,可她还是想去城里。
一路走一路说,夜色暗了下来,俩人慢慢悠悠的打道回府。
见人回来,老太太旁敲侧击的问道,“你不是要送礼物给钟林同志,什么时候去啊?”
司荼眨眼,“这怎么好突然去打扰人家。”
“哎哟,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那天你们也算相看成功了。要放在咱们村里边,早就叫人上门说媒了。”
“这也是城里规矩多,还得再互相了解了解。”
“这,我们也不能上赶着吧。”司荼自认为,女孩子还是应该矜持点儿的,看老太太面色不好,略有些苦闷的咬牙道,“要是这两天还没信儿,我就去厂子里找他,成吗?”
老太太这才笑起来,叹了口气,“我也是怕这么好的人家,错过了呦。再找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合心意的了。”
司荼点头。
又宽慰了几句,看人回房后。
垂下眼,勾了勾手,踢踏几步,老太太话糙理不糙,目前来说,钟林的确是最合她心意的。
既然如此,就再等两天吧。
全家人翘首以盼,但是期待的那个人没有动静。
司荼心内不由得也有些焦急,面上却稳住,又等了一天,在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一个人往城里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去城里,老太太特意让她去叔爷家住两天。
给她拿了俩兜子粮食,司荼为这细节有些感动,毕竟不是叔爷的亲外孙女,白住不能再白吃,这年头,粮食是立家之根本。
沉甸甸的,家里这几天忙着开垦土地,爱宝得在家做饭送水,腾不出人来送她。
司荼也想好好锻炼自己,毕竟她还不知道在这里生活多久,总得自己学会成长,适应这个身份。
民力已经提前和牛车大爷打好招呼,将她送去车站,费劲的挤上车后,司荼赶紧将粮食放在脚底下,看着红红的手心被勒出一道手印,轻轻搓了搓,又吹了吹。
坐在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笑道,“你这是去城里走亲戚吗?“
司荼敏感的暗暗警惕起来,扯了个笑,点点头。
女人也没在意司荼的冷淡,哄了哄怀中的孩子,这才自来熟的和司荼说她也是去城里走亲戚的,她丈夫在城里面包厂当工人。
说起这个,女人的表情格外自豪,说话声音也大了些。
看怀中孩子被吵醒,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丈夫这个月还没回过家,也没有寄钱回来,也没有托人带口信回来,这不寻思着上厂里去瞧瞧。
司荼猜测这怕不是个陈世美吧,余光打量了下女人的长相,肤色黑又粗糙,无五官看着挺清秀的,大概是因为刚生完孩子,身材还没有恢复过来,胖胖的。
嘴上没说话,女人估计也没想她说什么,又开始说起她丈夫是村子里唯一的高中生,面包厂开厂,一考就考上了。
话音里满满都是对丈夫的推崇与爱意,说起俩人是初中同学,但是她家条件不好,高中没去读,还好,丈夫娶了她,只要她在家孝顺父母,生儿育女,从未嫌弃过她。
如今日子在村里过的也是数一数二的。
司荼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丈夫每个月都把工资寄给你吗?
她不想恶意揣摩别人,但是这女人明显是被pua的感觉啊。
女人一愣,“算是吧,我丈夫兄弟五个,他是最小的,家里都省吃俭用供的他生的高中,所以每个月工资一大半都寄回给婆婆。“
司荼笑了笑,“你们没有自己存钱吗?“
女人古怪的看了眼司荼,“父母在不分家你不知道吗?而且全家都靠我丈夫养着呢,这要分家了,他们怎么过活?“
司荼突然发现,听这女人说家长里短,她竟然没感到晕车。
实属意外之喜,出于心善,她好心提点到,“你也有孩子要养啊,你以后不得供他上学娶妻生子?“
女人一脸理所当然,“我婆婆手里存着钱呢,她早就说了,这钱剩下的都是帮我们家存起来的,不会让我家吃亏的,我婆婆人可好了。“
“而且,我丈夫可是工人。“
司荼扶额,“那你几个妯娌家呢?一大家子吃喝都在一起,还能存下多少?“
女人:“这倒是,我几个妯娌也不上工,就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不过,我有时候去上工,他们就给我搭把手看孩子。“
“不对,你是不是故意挑拨我家兄弟呢?嫉妒我嫁给了工人。“女人嚷嚷起来。
看着一车人奇怪的目光,有的都差指着鼻子骂她了。
司荼气结,红着脸,“不识好人心。“
哼了声,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对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她犯了严重的错误,以后,一定管住嘴。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司荼这次也不嫌沉了,看也不看女人一眼,从她面前快步下车,走了一段路后,才放下袋子,歇口气。
上次来叔爷家还是年前,这会儿估计人也不在家,想着该怎么办?
家里也没想到这一层,就想着让她赶紧出发,别误了车。
司荼叹口气,摸摸口袋里的一块钱,这是民平私下给她的,老太太就给了她两毛钱坐车。
走是走不动了,直接上了公交车,这时候的票价是4分起价,2分进制。规定2分乘两站,6分乘五站,8分乘7站,1角乘10站。因为坐车走不了小道儿,得坐10站,需要1角钱,司荼淡定,莫慌莫慌,还剩9角钱呢。
七拐八拐,到了叔爷住的巷子,绕过筒子楼,看到叔爷的小院儿。
将粮食放在腿边,坐在门口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地上的蚂蚁,实在太无聊了。
一只一只数着蚂蚁玩儿。
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脚步声,惊喜的抬头,“外公。”
叔爷穿着一身黑色带补丁的棉服,脚踩着布鞋,年纪大了,开了春,也不敢脱下棉服。
温和的笑道,“来了。快进来。”
看着司荼还坐着不动,“快起来。”
司荼皱巴着脸,”腿麻了。“
叔爷弯腰扶了一把,又拿起腿边的粮食,面上带着一丝不高兴,“来就来,带粮食做什么?外公还能缺你一口吃的。”
司荼腼腆的笑,“我来,外公,舅母说了,城里粮食贵,两个小子又能吃,可不能再让我这个能吃的祸害外公。”
叔爷哈哈大笑,“再能吃,也养的起你。”
一股暖流在心间流动,若说毫无保留对他好的人,真的是叔爷。
独自一人的叔爷,生活水平已经是一般人追不上的,养着民平的两个儿子,是出于亲戚情分,可却还愿意认下她,给她买衣服买鞋,也没要求她报答什么,却是真的善良。
鼻子有些酸涩,看着怕她拎不动,硬是要拎着一袋的老人,已经有些驼背了。
头发灰白,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重的痕迹。
叔爷倒了两杯水,司荼极有眼色的接过,扶着叔爷躺到门口的躺椅上,阳光直射着屋檐,躺到屋檐下感到暖暖的。
“这次来,就多住几天,前儿个,我还说等民安兄弟俩放假了把你接过来,厂子里发了两斤羊肉,等你涮锅子吃。”
司荼眼里漾出笑意,灿烂的咧开嘴,“外公真好。那我可有口福了。“
叔爷哼了两句戏曲,顿了顿,看着明显有话憋着不说的小丫头,直截了当的问:“这次来,他们让你做什么?”
司荼目光闪烁,有些难为情。
他们打的主意,只怕叔爷心里门清。
年后就没来过叔爷的小院儿,突然出现,想也是有事儿来。
吭吭哧哧,蹲下身子,低着头,“来找人的。“
叔爷:“找谁?“
司荼:“相亲对象。“
叔爷转头看着地上的司荼,年前民力与他说过此事,他没同意,只说年后再议,但心里想着这人既然认下了,就会真的当亲孙女对待。
没想到在乡下过的好好的人,突然爆出这一句。
着实吓到了叔爷。
“是他们逼你的?“
司荼缓缓摇头,干干净净的眼神坦然的直视着叔爷,“我同意了。我不想过村里那种苦日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受不了。“
“我想进城,外公。“
叔爷复杂的看着司荼,“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在乡下待着是最安全的。“
司荼知道叔爷对她的来路怀疑过,但是她这人,没吃过苦,也告诫自己要学会忍受,但是,她确实很没用,她做不到。
做不到像这些人一样本分,老实,吃苦耐劳,她想过好日子。
叔爷叹口气,“那你来这儿住着,等有门路了,我给你在城里找一份工作。”
“不了,外公,我知道好工作钱都买不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别为我费心思了。”司荼低声道,”已经欠你们很多了,再多,我还不起了。“
”而且,介绍的这人,我很满意,这次来,也是顺道再处处,合适的话我想定下来了。“
知道劝不动司荼了,叔爷默认了。
”而且,介绍的这人,我很满意,这次来,也是顺道再处处,合适的话我想定下来了。“
知道劝不动司荼了,叔爷默认了。
“若是不成,就回外公这儿,我这一辈子,看的从来不是血缘,是眼缘。“
司荼知道外公是在告诉他,他可以是他的底气。
很感动,但是,司荼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站起身来,“我去做饭,外公,民安他们中午回来吗?“
叔爷:“晚上回来,我们涮锅子,柜子里有鸡蛋,中午炒个鸡蛋拌面条吃吧。“
“好。“
司荼往厨房走去,打开放粮食的柜子,没有乱看,拿出三个鸡蛋,开始做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