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后,互相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在外面站着也不好说话。
秦念带着她往里走,他的办公室在楼上,现任省城日报副总编。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就坐到了副总编的位置,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
报社内大家都对他很客气,也有人怀着好奇的目光盯着她。
司荼嘴角一直带着笑容,最里面有两间办公室,其中一间稍微小一些,是秦念的。
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入目两旁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报纸。
桌上有一盏台灯,堆积着厚厚的一摞文稿,他将桌上的东西往外挪了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杯子,身后的墙角放着暖壶,他倒了杯水,“喝水,我去外面搬个椅子。”
设施简陋,不大的空间内几乎都被书堆满了,仅仅容得下办公的一片区域。
司荼捧着水杯 ,打量起这间办公室,目光在书架上的书籍上快速浏览了一遍,摆放的错落有致,从红色语录到工人典典型日报。
每一本都似乎承载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智慧与过往,一束光线从半开的窗帘缝隙中溜进,照在了他桌上摊开的文稿上,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半掩其间。
照片中的男人眼神青涩而坚定,身旁似乎还站着几位同样年轻的男人,笑容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胜利的喜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钢笔墨水味儿与纸张特有的味道,让这张照片多了几分温馨与故事感。
司荼被吸引的上前两步,想看清楚上面男人的长相,秦念从门口拿着椅子推门进来。
阳光随着他的动作洒落一地,光影交错间,他的身形与照片中的男人有几分相似感。
他轻轻将椅子放在司荼身旁,动作中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绅士风度。
司荼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未曾移开,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秦念见状,拿起这张照片递给她。
“坐下看吧。”
司荼嘴角勾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她知道为什么熟悉了,“你们长的很像。”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所以,这是你的爷爷。秦迟吗?”
他缓缓走到桌后,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文稿。
文稿下还压着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了,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泛黄的边角,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与自豪。
“是我的爷爷,还有与我爷爷并肩作战的队友们。”
他将手中的照片也给她,这张司荼见过,当初秦奶奶的铁盒子里,就藏着这张照片,是他们小时候照的。
秦迟,秦鱼还有秦延。
秦迟和秦延站在中间,秦延身后两步站着一个女孩儿的小小身影,那是秦鱼。
“你们长的很像,”司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
“是,我奶奶也这么说过,家里只有我和爷爷长着一双一样的眼睛,性格也相似。”他笑容温和,和照片中的男人对视着。
司荼点头,“听得出来,你很敬佩他。也很尊敬你的奶奶。”
秦念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是,我是奶奶带大的,感情很深。从小听着她说爷爷的英勇事迹。”
话锋一转,直入正题道,“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也是因为,我奶奶临终前还有一件事想交给你。”
司荼疑问,指了指自己,“我?”
她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能帮到秦奶奶的,甚至说,她更需要借助秦奶奶来让秦念帮助她。
秦念点头,“是,你。你可以先听我说完,再考虑要不要答应,毕竟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
这话说的司荼还真好奇起来,也勾起了她的兴趣,“您说。”
秦念将手中的文稿递给她,“你看一眼。”
司荼接过,这是一篇新闻稿,题目是“钢铁厂的优秀标兵,家中的恶儿媳?”
时间是在去年六月初写的,司荼快速阅读了一遍,大概内容讲的是省城红星钢铁厂的一位女工人的故事。
她是家中的老大,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纺织厂的宣传干事,因为家里父母的偏心,她被迫将工作让给了比她小一岁的弟弟。
高额彩礼的诱惑下,她紧接着被嫁给了父母眼中的“好女婿。”然后得到了一份钢铁厂的临时工的工作,当然因为表现优异,已经转正了。
这个“好女婿”,司荼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妈宝男”,钢铁厂双职工的独子,家境良好,本人不学无术,跟着街上的小混混们每天无所事事。
娶了妻子,按照母亲的叮嘱完成了传宗接代的大业后,更是变本加厉,酗酒赌钱,输的多了就回家以打妻子发泄怒气。
公婆年纪大了退休后工作卖给了家里的侄子们,孩子年纪还小,丈夫无业游民,她一个人撑起了家里的门户,却还被要求做一个“贤妻良母。”
婆婆嫌弃她太强势,每天将精力投放到了工作中,又后悔将工作卖了出去,没给儿子,如今入不敷出。
厂子里她是零件组能干勤劳的小组长,却在家中是婆婆口中懒惰粗俗的恶儿媳。
孩子被教的也与她不亲,家里更是三番五次的去工厂闹事儿,要她回家相夫教子,把工作让给丈夫。
因为影响不好,碍于两位老职工对厂子多年的付出,他们将她的工作暂停了。
严令她管好家事,家事都管不好又怎么带领零件组的工人们拼搏向上呢。
这篇稿子是匿名投稿的,司荼看完,对这个投稿的人也有了认知。
有才华,却被耽误了的文中“女工人”本人。
“看完了,对这位女工人的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也对她的家人很愤怒。可惜了。”
“的确可惜,所以这篇稿子我留了下来,碍于涉及敏感层面的东西,我们没有发出去。”
秦念叹了口气,“现在,此刻,像这位女同志一样遭遇的还有很多,甚至还有比她更为严重的。”
“奶奶在世时,跟我说过虽然只见过你一面,但知道你是一个富有正义感,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这件事,由你起头,是我想对你说的事。”
司荼沉默,看了他一眼,还是沉默。
良久,一片安静中,司荼问,“为什么是我?”
秦念毫不遮掩的回答她,很现实,“因为你的身后站着一座高山。”
这座高山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司荼扯了扯嘴角,眼里一片冰冷,“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因为你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不是吗?”
司荼猛的抬眼看他,“你调查我?你不怕……”
她没说明白,但秦念懂了。
他微微笑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内里却是老谋深算,“我们新闻人,如果怕,那还写什么新闻。”
“你为女性发言,不仅是在做一件好事,也间接的帮你身后那位塑造了名声。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司荼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鸿门宴。
说什么考虑,其实已经拿捏住了她的心思。
难怪年纪轻轻做到了副主编的位置。
但他利用秦奶奶给她下套儿,又装的这样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欺骗她,只起到了反作用,令她反感。
可他说的这件事,的确掐住了她的命脉,作为新世纪的新青年,她更懂得,一路走来,女性的地位提高有多么不容易。
男女平等,在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还有很多底下消息滞后的村子里,无视这个信息。
秦念也知道她处在犹豫不决的心理中,他也没有进一步逼迫,转而提起他调查的事情,“我只是认识钟林而已。”
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