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陆姨
作者:舞昺十三幺   江湖十三之风起最新章节     
    天黑了才到得瑞金,歇息了一晚,次日辰时不到出发,巳时就到了汀州。
    远远看着山下的汀州城,西北面背山,前面开阔,汀水绕城而过,城墙依水而筑,卢林心中莫名有些激动:这就是我的故乡?
    沿着汀水而南行,走到南端,看见一大城门,上面写着‘广储门’三字,城门紧闭。水流之势绕城门转东北向。
    一路上三叔略微向卢林说了说这汀州城:“这汀水是北向南流,南为丁,最早是叫丁水,后来两字合一就是汀了,汀州以此为名。
    汀州乃是千年来南下汉人聚集之地,号称八闽首府。背山依水而建,号称是‘千嶂深围四面城’,易守难攻,当年文丞相举兵后开府南剑州后督府于此。”
    前行不远处有一座双拱石桥,三叔说道:“此桥名为‘济川桥’,当地人都是叫水东桥,平日进出城,都是由这桥来往,桥那头就是东门了,进了东门就是汀州城。”
    走到桥边一看,桥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桥也不长,卢林步行过后估算了一下,约莫十二余丈长,石桥宽约三丈,卢林和三叔随着人流进了城。沿街而行,两旁都是店铺,店铺多是二层木板小楼,虽是炎炎夏日,热风拂面,依然不见人少,各店铺人进人出,街道人来人往,街道宽约三丈,在这人潮拥挤中显不出宽阔,只让人觉得有些逼仄了。
    两旁一些酒肆茶铺在门口支起布篷,摆了几张桌椅,叫卖着消暑凉饮。三叔就在东门附近找了一家大酒肆,进去看了看,内院有水井还有马厩,就在门口的布篷下的桌子坐下。要了两碗‘仙人冻’,端上来卢林一看,这不就是庐陵城的夏日凉粉么,叫法不一样而已。
    一碗冰凉爽滑的凉粉下肚,整个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三叔给了酒肆伙计半两碎银定了个雅间,顺便把两匹马交给伙计照料。卢林回头看了一眼酒肆,写着‘广济楼’三字。
    三叔带着卢林穿街越巷向北而行,到了朝天门附近,走过一条繁华街道,在街尾转入一条小巷,进了小巷,见拐弯处中间有一照壁,转过照壁,卢林忽然就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巷子两边都是白墙瓦房,四周并不见人影,小巷深约三十余丈,每家每户门前都种了一棵大树,这些树都差不多高两丈有余,越过墙头高过屋顶,枝繁叶茂,有如伞盖,左右两旁树叶相接,夏日炎热的阳光穿不透,小巷也就比外面更荫凉不少。
    走到了小巷尽头,三叔站在右边的房子前“咦”了一声,卢林心中忐忑:这就是我家?我三岁前呆的地方。
    三叔说道:“阿林,这就是你家老宅了。”说着拿出一把铜钥,捅进去锁就开了,三叔推门而进。一进门,三叔就极为诧异,这哪像是一个十余年没有人住过的房子,明显就是有人在此长期居住的样子。
    卢林也讶异,问道:“三叔,难道还有人在此居住?”
    三叔也有些纳闷,说道:“你已无亲人了,而且这锁都没换过,难道你爷爷还有什么安排?”说完三叔想了想又说道:“不可能啊,你爷爷去世后过了半年你父亲才身故,就算有亲友这半年也并不曾听闻有亲友来过?”
    卢林说道:“左邻右舍可能知道吧,要不去问问。”
    三叔说道:“本想悄悄地带你来看看老宅就走,不想去惊动街坊邻居,就是来让你认个门路,此处待得几年后再由你自己处置。”
    三叔接着说道:“阿林你自己四处看看先,我去隔壁邻居家打听下,问问什么情况。”
    这是自己的家!卢林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房子样式是个二进的宅子,前院后房,宅子不大,数十丈外的喧闹声听不见,幽静安谧,离着闹市又近,所谓闹中取静当是如此,是个极令人满意的居住之地。卢林这样想着,觉得爷爷当年眼光相当不错。
    没多久三叔回来了,顺手虚掩上大门,卢林看见三叔脸色有些苍白,三叔也不说话,进了屋子找了把椅子出来放在了树荫下,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个茶几和一套茶具、一竹罐茶叶出来,看了看卢林,说道:“阿林,你去厨房烧壶水来。”
    卢林边走边看了眼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三叔,他从未见过三叔如此失态。卢林拎着水壶过来时,三叔依然是愣愣的发呆,仿似一尊雕像。
    卢林看见三叔这样,连忙说了一声:“三叔,水烧好了。”
    三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了眼卢林,说道:“阿林,你也去屋里拿把椅子出来坐。”
    也不知三叔为什么就是去旁边邻居问下情况回来就这样了,卢林又不敢问,就这样默默地坐着陪着三叔坐在树荫下喝茶。此地虽说还算是荫凉,但卢林此刻只觉得沉闷,憋得慌,这茶不同于永宁那边的绿茶,也不同于五姑姑的神雾茶,别有一种滋味,此刻在卢林嘴里也是无味了。四周寂静,间或有几声蝉鸣传来,愈发显得静谧,卢林只觉时光无比漫长。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茶已经换过一遍,空气中隐约传来了邻家的炒菜香气,这时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卢林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进来,一头乌发用手帕一束,从左肩垂在胸前,圆脸略长,两颊颧骨明显,眼睛清澈明亮,额头饱满,看着恬静从容,约莫四十左右。
    卢林见有人进来愣了愣,想开口说话却有些不知所措,此地明明是自己家,可对这里毫无印象的他,也和一个客人没什么差别。卢林转过头看向三叔,却见三叔眼睛一亮又黯淡了下去,缓缓站了起来,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再看那女子,神情也是惊讶,而手还放在门上的推门状,定定地站着,眼睛直直的望着三叔,就这样一动不动。
    院子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时光也似乎停滞,一时气氛显得相当诡谲。张开嘴巴准备喊三叔的卢林赶紧识相地闭上了嘴,低眉垂眼站在一旁。卢林记得初见五姑姑的时候,三叔是异常尴尬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今天这样如此失态、慌乱、不知所措。
    半晌,三叔嚅嚅地喊了一声:“陆…陆姑娘。”完全不是平时声音,这一声非常暗哑。
    卢林眼角微微向上看了眼那女子,却见那女子听见三叔说话,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说道:“陆姑娘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哪里还有陆姑娘?”
    三叔听到此话,就知道刚才称呼的不妥,一时大窘,忙改口喊道:“霜妹。”
    却见那女子脸色一缓,说道:“难为三哥还记得小妹?”
    三叔神情似惊喜又尴尬,说道:“霜妹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忘记过。”
    那女子听见三叔如此说道,也不说话,眼睛看了眼卢林,三叔这时才想起卢林,连忙伸手拽过卢林,卢林也是猛然一惊,三叔又来这套?
    三叔将卢林推向前去,说道:“阿林,这个是...这个就是你陆姨。”
    卢林“啊”了一声,也马上反应过来这女子是谁了,连忙伏地叩首说道:“小侄谢过陆姨当年救命之恩。”
    陆姨见状大惊,走了进来,扶起卢林,向三叔问道:“三哥,这是谁家孩子?”
    三叔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微微笑道:“就是这宅子的主人啊。”
    陆姨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手搭在卢林肩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卢林,说道:“这就是当年那孩子啊,有点像他爹,就是黑了点,不够秀气,唉,一晃都这么大了,你叫卢林对吧。”
    卢林连忙回答道:“正是,小侄叫卢林。”
    陆姨忽然笑了笑说道:“也对,你是正主,我这是鸠占鹊巢了。”
    卢林一愣,忽然福至心灵的说道:“陆姨见外了,这命都是陆姨救的,没陆姨早没我了,何况这宅子。”
    陆姨看着三叔说道:“三哥,这孩子你教的?这话说得满是江湖气息。”
    三叔脸色一红,说道:“霜妹这就冤枉你三哥了,这孩子从小没事就喜欢去听书,听多了就这样了。”
    陆姨看了眼三叔,幽幽地说道:“也难为你一大老爷们把孩子拉扯大了,算算都十一年了,也是啊,十一年了你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卢林一听陆姨口气似乎不善,赶紧把椅子移了过来说道:“陆姨你先坐。”
    陆姨缓缓坐下,卢林又赶紧倒了杯茶,双手递上,说道:“陆姨你先喝口茶。”
    陆姨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卢林拎起水壶晃了一下说道:“三叔、陆姨,你们且坐着,我去烧水了。”说完赶紧走了。
    三叔见卢林走开了,说道:“霜妹这话是何意?你在此居住了多久?”
    陆姨听见三叔问话,脸色又是一变,幽幽的地说道:“何意?你问我何意?你还想我说什么?”
    三叔顿时一慌,不知又说错了什么,仔细想了下,似乎有些明了,有些讶然,说道:“霜妹你这些年来一直居住于此?”
    陆姨眼睛顿时红了,掏出手绢抹了眼睛,咬牙恨恨地说道:“你就是个蠢人,比猪还蠢。”
    三叔顿时木然,不知所措,老老实实说道:“霜妹骂得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打认罚。”
    陆姨听着三叔的话,看着三叔低头认错,一副任由处置的状态,一时竟也无语。起身进屋,片刻后拿了一纸契约文书甩给了三叔。
    三叔慌忙接住文书,打开看了看,蓦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双手颤抖不止,拿着文书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正反看了数遍,嘴里喃喃的说道:“这是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