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程氏
作者:舞昺十三幺   江湖十三之风起最新章节     
    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外面没有听见更声,此时应是更尽天未明,卢林晃了晃脑袋,头微微有些疼,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自己睡在榻上,屋子不大,有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切很陌生,不是客栈。
    片刻后,卢林人也渐渐清醒过来了:我来扬州了,见到二师伯了,还和二师伯喝酒来着,二师伯说了好多话,接着就是一碗一碗的喝着酒,啥酒来着?金波……对,金波酒,比李皇极府上的贡酒还好喝,喝着喝着似乎还说了很多话,再然后呢?然后……没有然后了,就是现在了。
    卢林猛然反应过来了,这应该是金波楼,翻身坐起,只觉得口干舌燥,看见旁边几上有一壶水,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喝完觉得舒服多了,就是肚子空了,很饿,推开格子窗,清冷的风吹过来,卢林一个激灵,瞬间彻底清醒过来了,放眼看去,依稀有些灯火,确实是在身在三楼。
    唉,怎么又醉了?卢林觉得很尴尬,记事起第一次见二师伯,第一次和二师伯吃饭,怎么就醉了呢?上一次醉酒是在龙城,和九叔喝酒,那也是到了龙城半年后的事,可这是第一次来扬州啊。
    细心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万籁俱静,卢林平复了下心情,打坐修炼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亮,房间有铜盆,还有清水;卢林清洗了一下面庞,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还有酒气,然后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出来看了看,正是昨天的金波楼三楼的客厅。
    卢林正犹豫着是下楼看看还是坐在客厅等等,这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晗师姐头发蓬松的探头出来了,卢林顿时一惊,还没开口,晗师姐就笑道:“卢师弟,醒了啊。”
    “额,刚醒,师姐,打扰到你了。”卢林说道。
    晗师姐说道:“卢师弟,你稍待片刻。”说着脑袋就缩了回去,关上了房门。
    卢林坐下回忆昨天的情况,记不太清楚了。
    一刻钟后,晗师姐出来了,一副刚洗漱好的模样,说道:“卢师弟,饿了吧。”
    卢林点了点头,问道:“师姐,二师伯呢?”
    晗师姐说道:“昨夜去长春河那边喝酒去了。”
    长春河画舫?二师伯也去?卢林有些纳闷,问道:“那二师伯何时回来?”
    晗师姐说道:“上午不会回来了,我先带你去早饭,再带你去扬州城逛逛,中午去长春河吃午饭。”
    卢林脸色一红,说道:“师姐,昨天实在失礼了,我都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晗师姐笑道:“醉了呗,还能怎样。”
    卢林说道:“这实在是对不住二师伯了。”
    晗师姐说道:“你也不是第一个醉的,来过的师兄师弟都醉过,有些还不止一次。不过你这是醉得最快的。”说着捂嘴窃笑了起来。
    卢林听得讶异,还好不是自己独一份,感觉顿时好多了,说道:“翰师兄、谣师兄…他们都醉过啊。”
    晗师姐点了点头说道:“狐师兄醉得最多,差不多是来一次醉一次。”
    卢林问道:“为什么啊?”
    晗师姐说道:“狐师兄是学刀的,师父说指点不了狐师兄刀法就指点狐师兄喝酒。”
    卢林听得愕然,还有这说法,问道:“师姐,我这也是学刀法的,二师伯他……”
    晗师姐笑道:“狐师兄第一次来可没醉,是后来醉的,你这才见到师父不过一个时辰就醉了,是最快的了,师父多半是对你洛城比试名次不满,就…就…让你醉了呗。”
    卢林尴尬道:“师姐,我依稀记得昨天我说了好多话,可有什么过分之言语?”
    晗师姐揶揄道:“卢师弟你可是哭着喊着要娶姜姑娘来着,喊着要三叔和师父去对付曹长老来着。”
    卢林闻言大惊,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会吧,师姐,你可莫诓我,我说了这些话!?”
    晗师姐笑道:“看师弟你紧张得,没有啦。师父问你对姜姑娘如何,你说非她不娶,然后你又絮絮叨叨的说你要在神都大比胜过曹石什么的……师父问你神都大比能够拿第几,你又豪言壮语的说可以争前八,如果突破了四脉可以争前四什么,还说什么五大派唯梁世、玄安、金良不敌而已……”
    卢林心中略安,这是有可能说出来的话,但是就这些话也是有些张狂了,平素想过而已,没想到酒后竟然说出来了,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心虚得很,低头说道:“师姐…这些话莫和别人说啊,这…喝酒当真是误事…以后不这么喝了…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晗师姐笑意不停的说道:“走了,先去吃早饭吧。昨天那样喝酒,菜也没吃几口,饿了吧。”
    卢林说道:“醒来口干舌燥的,喝了一大壶水,然后就觉得饿得很。水壶是师姐你准备的?”
    晗师姐笑着点了点头道:“这金波酒口感好,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但是后劲足,醉了都这样,也不是第一次准备了,师父还惋惜你不懂酒,糟蹋了这好酒。”
    卢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姐,我就没喝过几次酒,三叔常常说喝酒误事,今日是体会到了。唉,上次醉酒还是前年除夕在龙城,被九叔拉着喝酒,也不知怎么就醉了……那会还没和苏师姐相认,苏师姐见了还给我准备了回魂酒让我缓缓的,这次倒是没有上次醉得那么厉害。”
    卢林心中也暗自决心以后见谁也不能这么喝酒了,二师伯、九叔也不行。其实有内功修为的在未醉前可以运转内息化解酒劲的,但是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还解什么酒,就是醒来比寻常人快一些而已。卢林当初在婴宁院试庆贺时这般解过酒劲的,只是跟二师伯和九叔喝酒,这么做就不恭敬了,卢林没曾这样想过,喝酒用上这法子就没有喝酒是味道了。
    晗师姐一边下楼,一边说道:“听苏师妹说过,还以为你好酒贪杯自己偷喝的,没想到是九爷,呵呵,那是烧酒,醉了比这黄酒要厉害,这黄酒醉了,睡醒了就好多了。”
    卢林问道:“师姐,翰师兄、狐师兄、谣师兄……他们喝多了是什么情况?”
    晗师姐笑道:“翰师兄最警觉了,醉过一次后,就怎么也不肯定多喝了,话也不多,后来还醉过一次就再也没醉过了;狐师兄是喝的时候话多,醉了就基本上没什么话了;谣师弟就是个话篓子,一喝上了就没停过,也没少醉;驿师弟矜持一些,就醉过三次,会说笑些胡话;泰师弟老实得很,师父和他一碰就干了,也没少醉,醉了就是睡;至于你苏师兄和逸师兄,你能够把他们喝醉就知道了。”
    卢林说道:“那我是肯定喝不过的,以后也不会这般喝了。”昨天他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应该是倒头就睡了的,依稀记得上次在龙城醉酒也没乱说乱动的。
    晗师姐听了笑了笑就不说话了,出了金波楼的门,带着卢林往内城找了家铺子,此时刚过卯时,铺子有十几张桌子,但只有四五桌有人;晗师姐点了阳春面、春卷和蟹黄包,味道很不错,卢林本就饿得很,吃得不过瘾,多吃了一笼蟹黄包才觉得有些饱了,人也舒服多了。
    结账的时候正好遇见程凤笙也来吃早点,她又帮着记账了,听得晗师姐说要去请客,其中有王家,就说让他们等等,她也一起去。晗师姐说总共是要请八家,这八家都居住在内城,程家也有,只是昨晚二师伯又去了程家在长春河的画舫。
    辰时过半的时候才去的王家,也是最后一家了,是程凤笙这么要求的,像昨天那种情况程凤笙得知了消息,也只能是赶去长春河抓现行,平素程凤笙也不能随意去王家的。前面七家都是略坐了会说明了来意,得了赴宴的答复就告辞了,最后是到王家,就多坐了会,喝了几杯茶,程凤笙进门就问了二公子在不在,王家府中人见是程凤笙,哪敢怠慢遮掩,实话实说二公子在家;程凤笙都来了,那王家二公子想躲也躲不开,磨磨蹭蹭的也过来了。
    卢林见那王家二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以他在倚红偎翠楼的经历见识,这等人物去了烟花之地那是极受欢迎的,王二公子进了客厅和三人都打了个招呼,也没敢正眼看一眼程凤笙,应该是程凤笙昨天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心虚得很,低眉顺眼的坐在旁边陪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样子。
    三人也不能一直在王家坐着的,喝着茶闲聊了两刻钟,晗师姐看了眼程凤笙,然后就起身告辞了,出来后程凤笙说道:“多谢晗姐了,来这一趟,看见王郎那模样,我气也顺了一些。”
    晗师姐笑道:“凤笙妹妹气顺了就好,也不枉来这一趟。”
    程凤笙说道:“晗姐,这会离午筵还有一个时辰,卢公子初来扬州,我请你们去长春河坐画舫游览一番如何?”
    晗师姐问卢林:“卢师弟,你觉得如何?”
    卢林无可无不可,既然程凤笙一番好意,就点了点头。
    程凤笙叫了个马车,直接去了长春河,到了长春河,程凤笙就领着二人登上一艘画舫,竟然是艘三层的画舫,还是程家的,卢林进去后算是开了眼界,昨天清晨只是远远观望了一番,里面船舱雕龙画凤富丽堂皇,后舱三层内都悬挂琉璃彩灯,有饮宴之地,也有床榻歇息之所,酒酣还可以欣赏歌舞,各色用物都精致无比……当真是奢华。
    这样的画舫程家还有一艘,程凤笙介绍说这种画舫叫做走舱,也叫大边港,前、中、后三舱,船头有篷廊,下面摆着躺椅、茶几,卢林在后舱转了一圈,登上三层感受了一番,视野广阔,登临其上,长春河一览无余,沿岸风景也尽入眼底,卢林看了一会还是觉得坐在船头自在一些。
    程凤笙让人送来茶水,卢林想着午饭后就离去,昨夜又醉了,先和晗师姐商议了铸剑之事,说了有两刻钟;然后三人一边看着沿岸风光一边闲谈了起来。对于这些画舫,程凤笙熟稔得很,除了这大边港还有四种,稍小一些的叫小边港,只有前后舱,能容一二十人起坐,也不是一般人可用得起的,都是富贵人家;再小的叫做气不忿,从这名字也听得出一些味道来,只有篷廊和后舱,可容八至十人;再小一些的叫做篷棚,只有中舱可坐三五人;最小的叫做漆板,仅容二人对饮或对弈;这些画舫是大有大的气派,小有小的雅致。
    对于扬州城的繁华,仅从这画舫也可见一斑,晗师姐说中午的筵席是在程氏另外还有一艘更大的画舫,因为太大,在长春河无法畅行,常年就在停靠在长春河岸边,是扬州城一处极为奢华的宴请宾客的场所;对于程氏的富足,卢林是极为感慨的,昨日卢林是见识到了程凤笙的跋扈,今日乘坐画舫闲谈,却觉得这程凤笙谈吐见识都不俗。
    闲谈之中,卢林问及一些从商之事,程凤笙都是侃侃而谈,再问及起来,原来这些盐商都有一种共识:富而教不可缓也,徒积资财何益乎。卢林对于程凤笙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了,说着说着然后不知怎么谈到了柜台上之事,程凤笙说及数算却更是头头是道,令卢林极为佩服,连忙请教,这才得知程氏有先人倦于外游,弃商归故里,认真钻研古籍,撷取名家之长,历经二十年,写就出一本【直指数算统宗】出来了,程氏子弟都学过,而且用在各处后远胜从前,在扬州这些富商小范围流传。
    卢林这个数算秀才略一问询便知道这【直指数算统宗】很不凡,便开口问道:“凤笙姑娘,可否誊录一本给在下?”
    程凤笙说道:“卢公子也好这商贾之学?”
    卢林说道:“我也曾学过数算,在临江坊有个江右商帮,刚创立不久,凤笙姑娘刚才说的,令卢林大为惊叹。”
    程凤笙笑道:“卢公子想学,也不是什么事,如今两淮盐商都知晓,只是今日是来不及了,要稍等些日子。”
    卢林听得程凤笙答应了,顿时大喜,说道:“我吃过午饭就要离开,凤笙姑娘可给我晗师姐就可以了。”
    程凤笙点了点头,说道:“好,三日后我给晗姐送去。”
    晗师姐说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得回去了。”
    程凤笙于是让人掉头返回。
    到得程家那大画舫,卢林想起是昨天看过的,进去后,二师伯和十二三人都已经端坐在桌前闲谈。进去后卢林连忙喊了一声:“二师伯。”
    晗师姐喊了声“师父。”
    程凤笙对着中间之人喊了声“爹。”
    二师伯说道:“来认识一下,这位是程大老板,扬州最大的盐商。”这是刚才程凤笙喊爹的人。
    卢林赶紧上前见礼,接着二师伯将其余人一一介绍了一下,七个是卢林和晗师姐上午去请客见过的,其余跟着的年轻人都是他们的儿女。
    坐下后没多久菜就上来了,二师伯端起酒碗就先敬了一圈,然后就扯开了话题,说道:“我师侄阿林是临江坊的,这桌子就是阿林他们捣鼓出来的。”
    程老板闻言颇为惊讶道:“哦,这桌子竟然是临江坊研究出来的,卢公子小小年纪竟然就这般厉害。是个罕见的少年英才。”
    卢林说道:“这都是我们临江坊的黄云峰在机关坊研究制作出来的,我只是帮了点忙而已。”
    程凤笙说道:“爹,卢公子还制作出了百宝箱。”
    程老板问道:“百宝箱是什么物件?”
    程凤笙说道:“就是和妆奁一样的,但是更好更精巧,卢公子答应给我制作一个,等送来你看看就知道。”
    程老板闻言点了点头。
    话头一开,这酒桌的气氛就起来了,卢林可算是见识到了二师伯劝酒的本事,昨天醉得不冤,这一大桌人,最后散席都是歪七倒八晃晃悠悠出去的,二师伯也只是微醺的状态,脸色通红。而且二师伯昨天和他喝完酒晚上又来这边喝了,也不知道喝到什么时辰,后来是住在这边,中午又喝了不少,卢林也不知道二师伯酒量如何,看着情形是海量了,心中反正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和二师伯喝酒,实在躲不开就尽量少喝少说话。
    这一顿饭也让卢林见识了这些扬州大商人的买卖,这八大家中,程家、江家、许家、鲍家是盐商,王家是酱商,汪家经营布匹,叶家经营药材,胡家经营茶叶、木材、桐油;七家都是以程家马首是瞻。这些人做的买卖可都是极大的买卖,动辄就是十万两银子起步的买卖。
    未时过半回到金波楼,卢林收拾好物品和二师伯告别,二师伯说道:“阿林,你这匆匆忙忙的,师伯没能够好好招待你。下次来了喝过。”
    卢林赶紧说道:“二师伯,弟子喝酒不行,不能陪二师伯尽兴。”
    晗师姐听了,在一旁捂嘴窃笑不已。
    二师伯笑道:“你陪几碗就行了,尽兴!你如今是不行的。你能喝一点,但还得好好练练。”
    卢林说道:“三叔说喝酒误事,我昨日醉那样,要是有什么事都会误了。”
    二师伯说道:“老三向来是谨慎的,如今是打不过他了,不然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了。”
    晗师姐问道:“师父你以前打得过三爷啊?等三爷来了我问问三爷。”
    二师伯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说道:“问什么问,当初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阿林你该走就去吧,自己多小心一些,见势不妙就跑,别去逞强斗勇斗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卢林说道:“二师伯放心,弟子明白。”
    伙计把马牵了过来,二师伯看见是马驹,然后仔细看了看,惊讶道:“咦,阿林,你这马驹哪里来的?”
    卢林说道:“在千锋照坊市买的,当时就是看得顺眼,后来金良师兄看见说这是野天马混交的。”
    二师伯又仔细看了看,感叹道:“还真是啊,阿林,你这运道真不错。再有个半年就比战马还强了。”
    卢林说道:“现在比一般的马跑的是要快一些。”
    二师伯说道:“这半年你也不要太过于驱使它,你喂养的也不错,以后这马会是个好助力。”
    卢林说道:“这我也不是很懂,是金良师兄和秦师姐在路上教过我才懂一些的。”
    二师伯挥了挥手,说道:“嗯,你去吧。”
    晗师姐递过来个袋子,说道:“卢师弟,这是我让佟掌柜买的一些烧饼,你路上带着吃。”
    卢林接过袋子,对着二师伯和晗师姐拱手道别,然后翻身上马向南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