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我的手会不会落下残疾啊？”
    慕兮看着自己那被包裹的像猪蹄一样的右手，差点哭了出来。
    她庆幸伤的是右手短时间内可以不用写作业，又害怕手落下残疾，那么以后她就要学习用左手写作业吃饭了。
    江铭心这个王八蛋下手可真狠啊。
    小小年纪打起架来居然有这么重的杀心。
    陆尘萧正在处理医疗垃圾，听到慕兮这么问，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看着慕兮那隐隐透着湿润的清澈眸子，胸腔内像是被填满了棉花。
    令人窒息。
    或许，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莫名的，陆尘萧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紧张与不安。
    他忽然想起许意南那天在酒桌上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你的真相是什么？你敢告诉慕兮吗？]
    他当时一度怀疑许意南已经查出了他就是当年肇事逃逸害得慕兮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的罪魁祸首。
    以至于他现在每次听到手机响都会被吓一跳。
    ——他担心电话是许意南打过来找他兴师问罪的。
    好在，许意南这些天并没有联系过他。
    只是许意南的那句话却成了一个灵魂拷问时常在他耳畔萦绕。
    陆尘萧不想被慕兮看出异常，收拾好医疗垃圾后又假装忙碌地整理起了并不凌乱的办公桌。
    并故作严肃地说：“你傻不傻啊？刚刚那么危险你还敢凑上来？如果他刺中的不是手……”
    慕兮嘴比脑快地打断了陆尘萧的话：“如果刺中了别的地方，我现在大概在医院的手术台上。”
    陆尘萧身形一顿，手中的钢笔滑落掉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你还有心情跟我皮？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躲远一些，你没有义务一定要保护谁，明白了吗？当然我希望你再也不要遇到这种事。”
    陆尘萧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中翻滚的情绪，弯腰拾起了钢笔。
    那是一支做工精良的银色钢笔。
    也是六年前他收到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
    钢笔笔盖的顶端镶有一颗极小的透明水晶。
    如果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用一束光照向那颗水晶，便会出现类似投影的效果。
    小小的水晶里，藏着一句动人的情话。
    [一人一心，白首不离。]
    当时陆尘萧还觉得这样的礼物有些幼稚，两人分手后他扔掉了所有有关那个女孩的物品。
    唯独这支钢笔他舍不得扔。
    他无法释怀女孩的背叛，却又天真地认为，两人最初在一起时的感情是纯粹的。
    分手两年，他每次看到这支钢笔，都会生出一种极端且幼稚的想法。
    ——他再也不要相信女人相信爱情了。
    时间久了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不甘心、还是真的放不下。
    “陆医生，你干嘛盯着一支钢笔发呆？是在……睹物思人吗？”
    慕兮那充满了八卦气息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
    陆尘萧一怔，回头看去。
    两人视线相撞，慕兮那清澈水灵的大眼睛盯得陆尘萧脸颊发烫。
    他别过脸轻咳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钢笔丢进了垃圾桶。
    “没事，我刚刚只是在想钢笔一摔就坏，以后不买了。”
    体育课结束，慕兮按照约定来到顶楼天台等南枝。
    天台的风很大，慕兮被卷起的尘埃迷了眼。
    她眯着眼睛四下打量，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处的一抹白色身影上。
    “南……”
    慕兮正欲开口，忽见白色身影晃了一下，分离成了两个身影。
    原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身影重叠了。
    慕兮揉揉眼睛，视线变得清晰。
    入目的却是一对正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慕兮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闪到门后躲藏起来。
    可当她看清那对情侣的脸后，脚底却像生了根，寸步难行。
    竟是南枝和苏卿安。
    苏卿安的脸色很不好，像是被人打扰感到不爽。
    慕兮藏起受伤的右手，干巴巴地冲两人低声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说完，慕兮转身就想走，南枝小跑着追了上来。
    “不好意思啊慕兮。”
    南枝满脸歉意地牵起了慕兮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我和卿安已经和好了，所以就不麻烦你帮我带药给卿安了。抱歉啊，让你白跑一趟。”
    慕兮干笑一声，摇摇头：“没事没事，你们和好了就好。”
    “咦？你手怎么受伤了？下午上体育课时不还好好的吗？”
    发现慕兮的手上缠满了纱布，南枝很是惊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恍惚间，慕兮感觉苏卿安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忍不住抬眸望向苏卿安，入目的却是一张冷漠疏离的脸。
    慕兮抽回手，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没事，被狗咬了一下。”
    “啊？我们学校有狗吗？那你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我妈妈是人民医院的医生，我可以让她给你介绍一名资历深一点的外科医生，这事可不能马虎，万一……”
    南枝的热情令慕兮感到有些不适应，她笑着打断了对方：“没事啦，陆医生说没有伤到神经，正常休养换药就可以了。”
    慕兮走后，苏卿安像是松了口气般，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双臂撑着栏杆，垂眸看着楼下空地上走过的学生，神情晦暗。
    南枝顺着他的视线朝楼下看去，就见楼下的空地上，三五成群的学生正叽叽喳喳地朝校门口走去。
    “卿安，你在看什么？”
    南枝有些好奇地问。
    话刚出口，南枝便被一对挽着胳膊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情侣吸引了注意力。
    女生的背影看起来很眼熟。
    好像是慕兮。
    南枝惊讶极了，正想去看苏卿安的表情，就发现自己刚刚看花了眼。
    那不是一对情侣，而是夏燃和慕兮。
    她们正跟在身材高大的陆尘萧身后朝停车场走去。
    夏燃看起来很激动，一边大声说着什么，一边不时地抬脚去踹陆尘萧的屁股。
    正是放学之际，校园里到处都是聊天嬉闹的学生，南枝听不清夏燃说了什么，只隐约地听到了几句脏话。
    以及一个人的名字。
    ——江铭心。
    南枝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卿安的表情，见他微敛双眉嘴唇紧抿，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那个……卿安，体检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妈妈说你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详细检查一下。”
    苏卿安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似在回答南枝的问题，又似在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是……”南枝咬了下唇，脸上闪过一抹羞涩，“刚刚要不是我用身体撑住了你你就晕倒了，你明明生病了为什么不肯去医院治疗？”
    南枝说完，两颊上已是绯红一片。
    两人刚刚的姿势，像极了在拥抱的情侣。
    那是她第一次和苏卿安这么近距离接触。
    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
    是一股很淡很好闻的樱花香。
    苏卿安似乎对南枝的这个问题感到很反感，他皱了下眉，转过身来：“如果你把我叫来这里就是为了劝我去医院，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
    南枝面露委屈，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就算你自己不当回事也要为家人朋友想想啊，他们如果知道你生病肯定会很担心难过的。”
    家人朋友？
    苏卿安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这世上，恐怕只有慕兮会为他担心难过吧。
    可他最不愿她为自己担心难过。
    苏卿安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助感。
    慕兮当时将自己受伤的手藏在身后的动作他不是没留意到。
    但他还是忍住了上前关心询问的冲动。
    他害怕自己还没迈步出去就像上次在饭店一样，直接晕倒在地。
    他宁愿慕兮误会自己和南枝之间真的有什么，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孩能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三年高中生活，而不是整日活在他随时会病倒甚至离世的担忧之中。
    她的青春应该是快乐无忧的，而不是像他一样，充满了压抑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