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安换完衣服从卧室出来时，就看到陆尘萧正对着玄关旁的全身镜，一手抓着衣服下摆扭着腰，一手拿着一张已经撕开的膏药贴比划着位置。
    他比划了半天，然后把膏药贴在了镜子上，贴完还不忘用手压了压。
    “……”苏卿安愣在了原地。
    这人到底是酒没醒还是脑子不好使？
    陆尘萧从镜中看到了苏卿安那满脸嫌弃的表情，正要转身去问他怎么了，余光忽然瞥见镜子上有一抹米黄。
    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刚贴的膏药。
    “……”陆尘萧傻眼了。
    自己究竟是酒没醒还是最近熬夜酗酒把脑子熬傻了？
    “喝多了，真的喝多了……”
    陆尘萧轻咳一声，稍稍为自己狡辩了一下，然后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念，十分淡定地去撕镜子上的那张膏药贴，撕了半天不仅没能把膏药撕下来，还把镜子给扯倒了。
    伴随着一声脆响，镜子碎了一地。
    饶是陆尘萧平日里自来熟惯了脸皮厚，此刻也感觉到了尴尬。
    喝酒真的误事。
    还容易成为一个丢人现眼的智障。
    “兄弟，这真的是个意外……”陆尘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以为苏卿安会对他发动毒舌攻击，然而对方却十分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扫把在卫生间，走时记得把垃圾带上。”苏卿安头也不抬地说。
    那面镜子其实是他从云婷房间搬出来放在门口准备扔掉的。
    云婷走后，他时不时便从她房里收拾出一些东西扔掉。
    昨天扔的是那只古色古香的大木箱。
    陆尘萧干活很利落，三下五除二便把地上的碎玻璃给清扫干净，还十分细心地在外面多裹了几层塑料袋，并找了根记号笔在上面简单标注了一下，以防环卫工人伤到手。
    这是跟慕兮学的。
    ——上次在慕兮家蹭饭后帮忙丢垃圾时，他无意间发现垃圾桶里有一包缠得很厚的垃圾，上面还用胶带贴了张卡片，卡片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内有碎碗，请小心。
    当时他突然就理解了许意南为什么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对慕兮产生了爱慕之情，并能在对方毫无音讯的情况下坚持7年。
    她很好，她值得。
    清理干净碎片后，陆尘萧一瘸一拐地来到沙发前坐下。
    摔了两跤，他的腿和屁股是真的疼，腰也酸得厉害。
    想起垃圾桶里的那个空药盒，陆尘萧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看你脸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卿安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喝了口水：“主要是看到你头疼。”
    这是一句实话。
    他原本就因身体不适在家躺了一天，中途还反复发烧。
    好不容易退了烧恢复了一些精力，刚起床就听到门外有动静，出门一看，原来是烂醉如泥的陆尘萧。
    陆尘萧是慕兮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件事，是苏卿安从慕祁口中得知的。
    那天慕兮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睡时，是苏卿安和慕祁一起在床边守着她、照顾她。
    两人当时在一起聊了很多。
    他从慕祁口中了解到了陆家近些年的发展以及陆尘萧的为人。
    他也向慕祁坦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聊到最后，他和慕祁双双红了眼圈，只叹命运弄人。
    尽管慕祁提起陆尘萧时，言语间满是称赞，说他是一个心地特别善良责任感很强的人，就算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慕兮这个妹妹，也肯定会看在血缘的份上好好照顾她。
    可苏卿安对陆尘萧这个人却始终生不出太多好感。
    因为他是许意南的朋友。
    他讨厌许意南。
    “你刚刚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既然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卿安说话向来直白，除了慕兮，他对身边所有人几乎都是这种冰冷态度。
    陆尘萧倒也不生气，只笑着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苏卿安的水杯里添上了水，然后屁股一挪坐到了苏卿安跟前，笑得跟只狐狸似的。
    “你别急着赶人啊，我还没开始问呢。”
    苏卿安斜了他一眼，默默挪了位置。
    “有话说话，离我远点。”
    陆尘萧白了苏卿安一眼，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这人真是，我又不喜欢男的，你难不成还怕我勾引你？”
    苏卿安眉头微蹙：“你到底还问不问？不问就赶紧走。”
    眼见着苏卿安真的要动怒了，陆尘萧连忙切回正题：“你明明是慕兮身边关系最好的人，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追她？”
    苏卿安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听到陆尘萧这样问，手一下子僵在了空中。
    半晌，他端起水杯浅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我们是学生，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主。”
    陆尘萧不信，他继续问：“那你就不怕她被人抢走了？”
    苏卿安放下水杯，扭头看向了窗外的夜色，语气依旧平淡到听不出情绪起伏：“小兮不是物品，不存在被人抢走。而且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我也尊重她的选择。”
    苏卿安的反应和回答令陆尘萧吃了一惊。
    他以为苏卿安会愤怒、会难过，甚至会直接将他赶出门。
    却不想，他竟如此平静。
    “你倒是挺豁达。”陆尘萧的语气有些酸。
    苏卿安扬起一抹颇显无奈的笑：“当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很多事自然就能想开了。”
    无能为力……
    陆尘萧再次扫了眼垃圾桶里的药盒，心里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看着苏卿安脸上的苦涩笑容，心底的怨气忽然散去。
    ——自从和许意南闹翻，陆尘萧就对苏卿安感到窝火。
    他想不通苏卿安既然喜欢慕兮，为什么要任由许意南钻空子将人抢了去。
    喜欢就应该积极去追啊，暗恋算什么？
    可一想到自己也是一个躲在阴影里不敢露出马脚的胆小鬼，他便泄了气。
    起码苏卿安还能学着去接受、释怀。
    不像自己——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他还是无法接受往后余生只能和慕兮做兄妹这个事实。
    “你今天是来找小兮的吧，下次别这么晚来，深更半夜的，会吓到她。”
    苏卿安难得地挑起了话题。
    若不是已经知道陆尘萧和慕兮的关系，苏卿安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心怀不轨之人。
    谁好人喝多了跑去女孩子家门口躺着。
    陆尘萧不以为意，谎话张口就来：“哦，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本来是要去找我朋友的，不小心走错楼了，我朋友就住隔壁那栋楼。”
    苏卿安微愣：“你朋友？许意南？他住隔壁？”
    陆尘萧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嗯，他搬过来有些日子了。”
    苏卿安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
    吃醋吗？
    他似乎没资格吃醋。
    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不敢表露心迹的胆小鬼。
    可许意南不一样。
    客观地说，许意南的条件很好。
    就算他不顾后果勇敢向慕兮表白，他也没有把握能赢过许意南。
    许是猜到苏卿安心中所想，陆尘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你不去争取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如何。凡事不要想当然。”
    苏卿安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难得没有嫌弃地躲开。
    他觉得陆尘萧说得有道理。
    无数个辗转反侧寝不安席的深夜，他都是用这种说辞来安慰自己——应该勇敢一点，拼尽全力后才有资格说自己无能为力。
    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每当迎上慕兮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苏卿安便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一直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如果没有许意南的话。
    也正是因为许意南的出现，苏卿安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自私——他既不愿意放弃慕兮，又迫于无奈不敢表露心迹。同时，他还不希望慕兮身边出现除他以外的任何异性。
    是庸人自扰，也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