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说，那我替你说。”
    顾听薇的沉默让花聆萱感到了一丝不悦，她再次收紧匕首，朝陆尘萧所站的方向大声喊道：“陆尘萧，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清楚了。”
    陆尘萧绷直了身子，心脏突突狂跳。
    直觉告诉他，花聆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难以接受。
    但他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你说，我在听。”
    短短六个字，陆尘萧却觉得好似耗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
    一如当初他看到许意南发来“祝星妤”三个字时的心情。
    ——有些事，模棱两可的答案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不……不要……”
    顾听薇泪眼婆娑地祈求着，纤瘦的身体薄如纸片，在风中摇摇欲坠。
    花聆萱直接将她无视，握着匕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她用尽所有勇气才能说出口。
    “当年是顾听薇把我灌醉送到了夏江南的床上，是夏江南拍了我的视频威胁我做他的情人。也是顾听薇派人四处散播我的谣言，害得你与那些人打架伤了手……”
    “不！花聆萱你闭嘴！你闭嘴！”
    顾听薇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尖叫着打断了花聆萱的话，“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你，那你现在得了艾滋也是我害的吗？还不是你自己不检点！”
    花聆萱冷冷一笑，微微俯身在顾听薇耳边低语：“那我不妨告诉你，我那不检点的未婚夫，已经被我杀了。”
    顾听薇一怔，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艰难地抬起下巴，微微侧头靠近花聆萱，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尘萧从未喜欢过我，更没有和我在一起过。就算你把我杀了，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是一个很……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不像……不像你和我……”
    顾听薇说完便开始剧烈咳嗽，原本惨白的脸变得通红，纤细的脖颈随着身体的晃动一下下蹭过锋利的刀刃。
    鲜血溢出，分外刺目。
    花聆萱泪流满面，却依旧固执地咧嘴大笑。
    笑到双肩发抖，笑到身体倾斜。
    在场的人都捏了把汗，高个警察更是嘴唇微张，似乎随时都会发号施令。
    陆尘萧来不及消化花聆萱话里蕴含的信息，他再次悄悄向前挪动步子，语气尽可能地柔和：“聆萱，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先下来好不好？”
    花聆萱收起笑，她松开了环着顾听薇的手。
    陆尘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花聆萱一把将顾听薇推开。
    “尘萧，你要幸福。”
    说完，花聆萱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
    “聆萱！”
    陆尘萧心中一紧，快步飞奔到护墙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堪堪碰到了花聆萱扬起的裙角。
    他眼睁睁地看着花聆萱如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落在了距离气垫半米开外的水泥地上。
    四肢扭曲，浑身是血。
    -
    花聆萱的葬礼是陆尘萧帮忙操办的。
    她父母年纪大了，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几度哭到昏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葬礼途中，花聆萱未婚夫的父母还带人来闹了许久。
    陆尘萧处理完这一切时只觉得心力交瘁，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并没有选择回家休息，而是叫来陈司言帮他开车，直奔顾听薇所在的医院。
    ——江铭心说，顾听薇快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并不想见顾听薇。
    但他想知道她最后对花聆萱说了什么。
    到了医院，江铭心早早在住院部大厅迎接。
    不过才过了两天，江铭心像是老了十几岁。
    眼圈发青，脊背佝偻，神态沧桑，毫无半点少年气息。
    他没有和陆尘萧说话，只默默地走在他前面带路。
    走到病房门口时，江铭心忽然压低声音开口：“尘萧哥，等会说点我姐爱听的话吧，哪怕是骗她的，求你。”
    陆尘萧不置可否，迈着疲惫的步伐走进了病房。
    他没能如江铭心所愿，去说那些违心的话。
    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你那天对聆萱到底说了什么？”
    病床上，顾听薇依旧戴着一顶十分逼真的假发，身上插满了管子。
    她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尘萧，似要将人刻进心里。
    面对陆尘萧的问题，顾听薇表现得很坦然。
    她微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回答了陆尘萧的问题。
    “我只是……对她说，你从未……喜欢过我，我还说，你现在……有喜欢的女生。”
    陆尘萧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并没有选择追问。
    “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对聆萱做出那些事。”
    在陆尘萧心里，顾听薇一直都是一个性格温和的邻家妹妹。
    即使后来身患重病，她也是一副积极乐观的态度，从来都不会因为病痛的折磨而迁怒于身边的人，有时候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身边的人。
    他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温柔的人会为了心中的一己私欲而不惜毁掉他人。
    顾听薇却只是笑笑，炙热的眼神依旧停留在陆尘萧的脸上。
    “尘萧哥，我想……你当初和花聆萱在一起时，并没有……上升到爱的地步吧，咳咳……否则……否则你也不会有这样的疑惑了。”
    “真正爱一个人时，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就像你……为了保护那个叫慕兮的女孩子，选择对我撒谎，对我见死不救……”
    顾听薇笑着笑着，红了眼圈。
    她故作惋惜地叹息：“真可惜，我还没见过自己的妹妹呢……”
    顾听薇的话让陆尘萧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惊诧之色。
    他忍不住提高声音问：“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听薇的气息明显变得不足，但她还是坚持着作出了解释：“你有一次来医院看我，把你公寓的钥匙落下了。
    我……我偷拍了你的钥匙，找人配了一把一模一样的……你放在办公桌下的文件，我……我全都看过……
    包括你找人制造……制造假的亲子鉴定的聊天记录，我也看过。
    你的电脑密码实在……实在太好猜了，我试了两次就成功了。
    而且我不仅看了，还……复印了一份。猜猜看，她收到这些文件后，会是……什么心情？据我所知，她是……没有妈妈的吧。
    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不在了，我也……即将离开人世，她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唯一的哥哥，还是假的……
    我没有花聆萱那么大方，我不想祝你幸福。”
    “顾听薇你真是疯了。”
    陆尘萧终是没能忍住，对一个将死之人骂出了口。
    他不顾顾听薇逐渐衰弱的呼吸，转身朝门口走去。
    踏出病房门的刹那，陆尘萧听到身后传来了仪器的“滴滴”声。
    他脚步一顿，仰头抽了抽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