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慕兮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卿安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他放下刀具，双手无力地撑在案板上。
    胸腔内，心脏剧烈地跳动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他突然很后悔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向慕兮坦白了自己的心声。
    明明说好的要以朋友的身份守在她身边，明明知道她现在已经心有所属，可他还是没能忍住。
    起因仅仅是她那句“认错不积极，小心媳妇没”。
    他当时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再不勇敢积极一点，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万事无绝对，不去争取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可当他真的这么做了，却陷入了新的痛苦与纠结。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与她相处吗？她会因此远离自己厌恶自己吗？
    苏卿安不敢深想。
    但答案似乎已经浮现。
    一股无力又不甘心的矛盾感涌上心头。
    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与恐慌，苏卿安完成了这顿晚餐。
    很简单的两道菜：番茄炒蛋，青椒炒肉。
    饭菜上桌，却不见慕兮的身影。
    苏卿安犹豫着敲响了慕兮卧室的房门。
    “小兮，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吧。”
    屋内，响起了慕兮略显沉闷的声音，“我不饿，你先吃吧。”
    意料之中的回复。
    苏卿安垂眸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看来，还是自己太过草率了。
    回到餐桌，看着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苏卿安只觉得口中苦涩无比，毫无胃口。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静静地看着饭菜的热气由浓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口袋里，手机不时地发出震动，提醒他有未读信息。
    他猜到发信息的人大概率是南枝，可他不想去看，更不想回复。
    他承认，南枝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
    她对他的喜欢，从不遮掩，甚至极为高调。
    可无论她做什么，他的心里始终都泛不起涟漪。
    他对她可以有愧疚，可以有感激，但绝不会有心动。
    这个世上，能轻易影响他的情绪的人，只有慕兮。
    将手机调为静音后，苏卿安起身去拿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冷到他这个喜欢冬天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穿好外套，苏卿安再次来到了慕兮的卧室门前。
    正欲抬手，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慕兮一脸焦急地出现在门口。
    看到苏卿安，她明显愣了一下。
    “卿安？你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我……”
    苏卿安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慕兮急促地打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走时记得帮我锁门。”
    苏卿安侧身让出位置，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意南生病了，我要去医院看看他。”
    说话的功夫，慕兮已经跑到了玄关处，开始弯腰换鞋。
    苏卿安身形一顿，嗓音瞬间变得低哑：“什么病？很严重吗？”
    慕兮穿好鞋子，顺手拿起挂在门后的钥匙，头也不回地说：“胃出血。”
    见慕兮已经站在了门口，苏卿安快步追了上去。
    “我陪你去。”
    闻言，慕兮脚下动作一顿。
    她没有回头去看苏卿安脸上的表情，而是闷着头说：“不用了，我直接打车过去，很方便的。”
    苏卿安没有理会慕兮的拒绝，直接拉着她走出屋子并顺手锁上了门。
    “卿安，你……”
    慕兮还想再说些什么，苏卿安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大步朝楼下走去。
    出了单元楼，刺骨寒风瞬间袭来，慕兮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她大步追上走在前面的苏卿安，耐着性子劝道：“卿安，你真的不用陪我去医院……”
    “小兮。”苏卿安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我送你到医院就走，你不用担心他会误会。”
    一听这话，慕兮顿时急了，慌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如果，你还愿意拿我当朋友的话，就不要拒绝。”
    这句话，苏卿安是看着慕兮眼睛说的。
    那一刻，慕兮到嘴的话变成了无声的沉默。
    她只与苏卿安对视了一眼便匆忙移开了视线。
    她盯着自己脚下的积雪，心乱如麻。
    她承认，她很自私。
    她给不了苏卿安想要的回复，却又不舍与他形同陌路。
    六年的陪伴，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这样做，对苏卿安来说，太不公平。
    “小兮，今晚的那些话——是我一时冲动没能忍住。但我说那些话绝不是为了让你为难，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人生多添一笔遗憾。你不用觉得尴尬或者为难，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听着头顶传来少年略显沙哑的声音，慕兮心里愈发的乱。
    她紧攥着袖口，头埋得更深了，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弱了几分：“卿安，我们相识多年，我早已把你当成了家人，我们之间……”
    “我知道，我不介意。家人也好，朋友也罢，只要你别扔下我不管，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接受。”
    “小兮，别丢下我，好不好？”
    苏卿安的话令慕兮心头一颤。
    她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云婷：永远都不会放弃苏卿安。
    这才过去了多久，自己居然差点食言。
    想到云婷，慕兮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侥幸。
    ——万一苏卿安只是没有弄清楚两人之间的感情，误把依赖当成了喜欢；万一他将来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
    面对侥幸，很少有人能够清醒且果断地将其摒弃。
    侥幸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诱惑。
    人一旦心存侥幸，哪怕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也会下意识地为达到这个目的而找各种借口。
    慕兮是个俗人，面对侥幸，她也做不到例外。
    于是，她选择了放纵苏卿安。
    也放纵了自己。
    许是天冷加上春节将近的原因，跑出租的人少了许多，慕兮与苏卿安在路边等了五分钟都没有等到车。
    想到电话里纪潇湘不停啜泣的声音，慕兮心里担忧不已。
    纪潇湘告诉她，许意南之所以会胃出血，是最近频繁的应酬喝酒导致的胃穿孔。
    医生说，如果再不忌口，将来极有可能会发展成胃癌。
    天知道慕兮听到这句话时，心痛到了何种地步。
    能情绪稳定地与苏卿安交谈，已经是她能做到最大程度的淡定了。
    可现在，她的淡定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耗尽。
    她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准备步行去医院。
    导航显示，路程为5公里，步行需要一小时。
    但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路上拦到一辆出租车。
    想到要在满是积雪的路上行走那么久，回来时还未必有车，慕兮就不忍苏卿安跟着自己受罪。
    她正要开口劝苏卿安回去，对方却似看透她的想法，率先迈步朝前走去。
    “走吧，也许路上能遇到出租车。”
    慕兮内疚极了。
    可让她放弃去医院看望许意南，她也做不到。
    许意南既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毫不过问。
    她必须要亲眼看到许意南的身体状态才能放下心来。
    那一刻，慕兮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