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了黑蛋好事的清欢自然是没能顺利逃走。
她哭着求黑蛋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胖女人,黑蛋却和她打起了太极。
“帮你保密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承担风险咧。你要知道我们这种地方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收入,弄个媳妇来要花不少钱。你妈可是我小姑,我们两家都是实在亲戚,我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那……那我请你吃包子,肉馅的。”
清欢听懂了黑蛋的言下之意,并一股脑地把怀里的包子全部塞给了他。
黑蛋也不客气,打开塑料袋拿起包子三两口就啃完了。
清欢很有眼力劲地把水壶递了过去,“喝……喝水。”
黑蛋吃饱喝足,直接席地而坐并一把将清欢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一手抠着自己的臭脚丫子,一手揉捏着清欢脸颊上的肉。
“小花真懂事啊,张军真有福气。不像我家那娘们,老子吃饭都不知道递筷子。妈的,城里来的就是娇气,又鸟巴用没有,去地里拔个草还他妈能死地里了,还给老子留个女儿。晦气!”
黑蛋手掌满是老茧,清欢只觉得自己的脸正在被一张粗砂纸反复打磨,疼得不行。
她用力地掐着掌心的肉,咬牙忍住了推开黑蛋的冲动。
无论如何,她一定不能让黑蛋告密——张娜就是因为逃跑被人发现,活生生被打成了傻子。
她好不容易才通过装乖巧获取了胖女人一家的信任,绝不能因为今晚的事步张娜的后尘。
“哥,这么晚了,你困不困呀,我哄你睡觉吧。”
月光清亮,照得清欢眼睛水灵灵的,漂亮极了。
借着月色,她清楚地看到黑蛋露出了一副痴汉笑,还咽了咽口水。
“乖小花,以后你也别想着跑了,你长这么漂亮,被抓住打残了可划不来。哥答应你,以后常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等哥再攒点钱,带你去城里打工,给你买花衣裳!”
那晚清欢忍着身体的疼痛摸黑回到家后,在茅厕里吐了整整半个小时。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要一到哄张军睡觉的时间,就忍不住恶心呕吐。
被扰了兴致的张军没少打她。
但清欢很少哭闹。
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鸡一打鸣她就立马起床帮胖女人烧火做饭。
黑蛋也遵守了他的承诺,由一个月来一趟村里变成了每周来一次。
交易地点也从村头变成了胖女人的家门口。
即便胖女人不买东西,黑蛋也会象征性地送点东西,然后留下来吃午饭。
胖女人捡了便宜自然很欢迎黑蛋,丝毫没有起疑心。
夏天天热,中午几乎没有人会下地干活,都会选择在家午睡。
家里房间不够,胖女人就安排黑蛋睡张军的房间,张军则把凉席铺在地上睡堂屋。
每每这时,清欢都会提前通知张芳芳和张娜,说自己不舒服,就不去找她们玩了。
清欢每次和黑蛋见面都会拐弯抹角地问他什么时候去镇上进货,她很想去镇上逛逛。
黑蛋每次都是嘴上答应,却一次都没有兑现。
来到清河村的第四年,清欢怀孕了。
她很害怕孩子是黑蛋的。
因为他实在太黑了,如果孩子随他,那她和黑蛋的事就很有可能会暴露。
届时就不是挨一顿打能解决的了。
她央求黑蛋带她离开,可黑蛋游手好闲惯了,不想出去打工。
清欢只好自己想办法把孩子弄掉。
她开始拼命干活,放牛时也会专挑一些比较陡峭的山。
她摔过很多次跤,也累晕过两次。
最严重的一次,她在山上拉槐花的时候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撞到了一窝马蜂。
她被蜂拥而上的马蜂蛰了个半死,可肚子却还是一天比一天大。
清欢生产那天,正好是冬至,雪很大,气温很低。
家里新买的彩色电视上说,今年是全国范围性的降温。
清河村地理位置偏北,气温足足降到了零下二十度。
可清欢躺在床上却浑身是汗。
生孩子真的太痛了。
痛到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哪怕这辈子再也不能和家里人团聚。
从宫缩到孩子出生,清欢足足熬了47个小时。
这期间她经历了大小便失禁,休克,濒死。
她哭着求胖女人把自己送去医院,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
“生个娃哪那么多事?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前我们生娃都是自己在家里生,自己剪脐带。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矫情!”
听完胖女人的话后,原本抬下手指都困难的清欢突然来了力气。
当她听到婴儿啼哭的刹那,心中的恐惧忽然直线上升达到了顶峰。
她颤着声问:“男孩女孩?”
产婆抱着嗷嗷大哭的婴儿,笑得嘴丫子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是个男孩,恭喜呀!”
清欢松了口气,泪如雨下。
因为没有得到专业的产后护理,清欢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
即便她裹得像头熊一样,身上的异味依旧很浓。
张军很嫌弃她,甚至把她赶去睡堂屋。
清欢在地上睡了一宿就发起了高烧。
她感觉自己再次进入到了濒死状态。
明明是躺在一间家徒四壁的土坯房里,她却看到了爸爸妈妈和哥哥的身影。
她努力伸长了胳膊想要去拉他们的手,却什么都没摸到。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
起码死之前,已经见过家人了。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清欢居然熬过了这次高烧。
可那种想死的情绪却始终围绕着她。
在山上放牛的时候,她会想:干脆找个高一点的山崖从上面跳下去摔死算了。
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会想:干脆一头扎进去淹死算了。
就连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她都会想:干脆一把把他掐死自己再喝农药死了算了。
可当她真的将手伸向孩子纤细的脖颈时,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想,自己这辈子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来到清河村的第五年,清欢再次怀孕。
像是已经麻木,清欢也不再想着把孩子弄掉。
她不再给张芳芳和张娜讲哥哥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而是开始和村子里年轻妇女聊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她变得泼辣,市侩,还很粗鲁。
她会因为别人家的牛吃了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水稻而站在田埂上扯着脖子叉着腰骂上半天。
会因为隔壁家小孩玩弹弓把自家养的鸡打瘸而上门索要赔偿。
还会因为张军草草了事直接骂他又鸟巴不行。
渐渐的,她发现胖女人对自己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再刁难她。
她知道,胖女人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
可她已经不在意了。
——信任又如何,她不还是离开不了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