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冷眼盯着下方的儿子,两人都没再说话,大殿气氛冷却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德妃瞧着形势不对,心也逐渐揪了起来。
凌恒诚恳又坦然地凝视着君父,希望他能好好考虑,对上儿子的坚定目光,景隆帝率先收回了视线。
“赵家一案是朕亲自下旨做的处置,若是重审,那便是向世间宣告朕判错了案,你可知会对朕的名声有多大影响?”
凌恒知道父亲行事果决,甚至可以说狠辣,可如此性子的他偏是个看重自己名声的。
接着就听景隆帝又道:“你有想过重审案子的后果是什么吗?”
“先不说此案若没有冤屈,就算有,赵氏一族要是都还活着,为他们翻案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做些补偿。”
“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死了的人活不过来了,换句话说真要有冤也无法弥补了,届时只会让所有人议论天子断错案致使无辜人丧命,传出去岂不让天下笑话朕。”
“父皇。”凌恒不认可,“世间既有冤案,自然是要重审,总要给被害者一个交代,否则天理公道何在。”
“放肆!”
暴怒的景隆帝厉声呵斥,“你口口声声替那罪人说话,可有想过为父脸面,朕是九五之尊是楚国天子,你难道想让朕声名受损?你是连孝道都不顾了吗!”
在景隆帝眼里,天理公道算个什么,区区一个世家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几百口人命,如何能与他的万世圣名相比。
凌恒深知父皇对圣名的看重,知道再这么逼他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委婉周旋了下。
“父皇,其实此事已经很明显,赵家一定有冤屈在里面,若父皇考虑天子颜面不愿公开重审案件,那不如这样,找个由头,先将赵家人从流放地迁出,让其以平民百姓身份生活,案子我们再慢慢商议如何。”
凌恒的退让并没有让景隆帝满意,反而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满,铁青的脸色似下一刻就要爆发。
“父皇,人命关天,我……”
砰的一声,飞来的奏折直直砸到了凌恒肩上。
这一举动把德妃吓得脸色大变,慌忙跪地解释,“皇上息怒,恒儿并非有意冲撞,你若不允就罢了,龙体要紧,千万不要动怒。”
景隆帝气得喘着粗气,“朕不生气?朕能不生气吗!”
“朕的亲儿子为了几个微不足道没有血缘的罪人,不惜将君父清名颜面置之不顾!你到底是朕的儿子还是那赵家的儿子!”
“皇上息怒啊!”德妃慌得脸色惨白,“恒儿最是孝顺,绝不是有意对您不敬。”
景隆帝怒视着凌恒,“就因赵氏女一句家财数目对不上,你便认定赵家有冤屈?”
“你凭什么认定赵氏女说的就是对的?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她对自家中馈记错了,亦或只是她为重申案子故意找的借口而已!”
“不会的。”凌恒不在意君王怒气,据理力争,“赵家女儿对自家财物了如指掌,绝不可能记错。”
“证据呢?”景隆帝斜睨着他,“口说无凭,拿出证据,证明她说得没错,否则就凭她上下嘴一碰,一句财物对不上便是对不上?就要朝廷重审?这岂不是笑话。”
眼见父子俩剑拔弩张,德妃赶忙好言劝和,“皇上说得有理,行了恒儿,你就少说几句吧,不要再惹你父皇生气了。”
德妃一面劝着儿子,一面给景隆帝奉上茶水,帮他顺气。
“皇上,恒儿对您的孝心苍天可见,您可千万不要误会他。”
景隆帝饮了几口茶水,方觉压下些许怒气,再想到儿子曾为自己舍身挡箭,受了多年病痛还险些丧命……景隆帝眉眼软了下来。
“此事无需再议,今日的话朕就当你没说过。”
见局面转换,德妃终于松了口气,未免他们父子俩再起争执,于是继续笑盈盈的打着圆场。
“皇上,您忘了咱们今儿个叫恒儿来是为了何事?那些不开心的就不要再提了,说点高兴的吧。”
瞧着皇帝脸色好了些,德妃对着凌恒道:“恒儿,还记得前些日子母妃与你提过的婚事吗。”
“那姑娘并非别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魏大将军的女儿魏鸾,这姑娘母妃亲眼见过了,品貌端庄,兰心蕙质,性子温柔和顺的很,皇上也赞成这桩姻缘,今日来就是把这好消息告诉你。”
凌恒虽已说清楚现在没有成婚的打算,可德妃哪里能等,每每想到儿子遇刺,她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不管是男大当婚还是尽快与皇后母族建立姻亲增大势力,她是一刻都等不得。
景隆帝长出了口气,撇过刚才情绪,声音也温和了几分,“魏家是高门显贵,配得上王子皇孙,这门婚事是极好的。”
凌恒朝君父一拜,“父皇母妃心意儿臣知晓,只是儿臣现在还没有娶妻打算。”
“儿臣刚回归朝堂,就让儿臣多为父皇分担些事务,尽尽孝心,弥补下这几年的缺失。”
景隆帝知道儿子是个有上进心的,但也不能为了公务耽误了终身大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弟弟都快要做父亲了,你怎能再这么耗下去,像什么样子。”
“皇室许久没有喜事了,也该办一场热闹热闹。”
凌恒面色微凉,恭敬的语气透着坚决,“儿臣谢过父皇隆恩,只是儿臣现在真无心娶亲,还请父皇见谅。”
景隆帝刚刚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有娶妻打算?”
一声冷哼,景隆帝嗤笑,“早已是娶亲年纪,魏家又是适配之选,有何理由拒绝!我看你不是没有娶妻打算,是没有娶魏家女的打算。”
“你刚才口口声声为了赵家说话,赵氏女一句财物数目对不上,你完全没有怀疑,如此信任对方,还不惜为之忤逆君父,朕要没有猜错,你怕是被那赵氏女迷了心窍,有了想娶之人所以才拒婚的吧!”
凌恒知道,若承认了便是将南缃推到风口浪尖上,以父皇的脾气少不得会对南缃动手,于是掩饰下心思,故作平静道:“父皇误会了。”
“儿臣承认那丫头平日照顾尽心尽力,也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不过也只当个丫头使唤,儿臣日后的妻子必得是能相配之人。”
这么说景隆帝才满意,略微收起些怒意,“你能这么想就好。倘若真是为了那女人,朕非废了她不可!”